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hu99.Com)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,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,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,如果喜欢,请支持正版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《降头》 作者:倪匡 走进病房,一看到那一盆花卉,原振侠就不禁怔了一怔。 病房在医院新建的西翼建筑的顶楼,是特等病房,病床放在里间,外间是一个相当宽敞的,连著阳台的起居室,布置得舒适简洁。看起来,不像是医院的病房,倒像是间十分雅洁的高级酒店房间。而且,所有的陈设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白色,而是由多种悦目淡雅的色彩所组成的,是设计师精心设计的结果。 能够住进这种特等病房的病人,身分自然非富则贵,而且,通常来说,病情都未必见得严重。身分地位高的人,名也有了,利也有了,最关心的事,自然就是自己的身体健康,这似乎是毫无例外的事。所以,就算有一点小毛病,也会进医院来住几天,乘机检查一下身体,以求益寿康健。 身分地位高的人,一进了医院,自然诸亲好友送来的鲜花也特别多,所以在特等病房的起居室中,特别设计专门放置鲜花的架子。可是这里的花架上,一直甚麽花也没有,这个病人在进来之後,不但没有探访者,也没有人送鲜花,花架子一直空著,直到今天,才有了一盆花。 那是任何人一进来,只要向花架子看上一眼,就一定会注意到的一盆花。 花的形状并不特别,花朵很大,有点像芍药花,一共是九朵,每一朵都在盛放的状态之中,看起来有一种生命怒茁的感觉。花种在一苹普通的绿色的盆子中,九朵花,每一朵的高低不同,像是插花名家的精心杰作。这些都不算甚麽,使得那九朵花叫人一看就注意的,是它们的颜色。 那一束花,是黑色的──漆一般浓的黑色! 原振侠这时,倒也不单是震惊於黑色的花朵,而是他对於这种浓漆一样的黑色,心有馀悸。看到了这种黑色的花,使他想起了那一艘里里外外,全都是黑色的游艇,和游艇的主人──与诡异莫测的魔王,有著千丝万缕关系的那个美丽的女郎。 这个女郎和原振侠的一个好朋友,目前正利用他们的财势,在鼓吹一种邪教。目的是要信奉的人,自愿把自己的灵魂出让给魔王,以换取魔法的降临,而达成灵魂出卖者的愿望。 这是一个十分令人不愉快,甚至一想起来就打寒战的故事。在原振侠许多怪异的经历之中,他最不愿想起的,也就是这个「魔女」的故事。所以,他看到了浓黑色的花朵,就自然而然地心中发怔。 原振侠的视线,在那束黑色的花朵上停留了一下,心中在想∶这样的一盆花,送给「魔女」,倒是十分适合的! 他不由自主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这个动作的结果是,他很清楚地感到一阵十分浓烈的甜香──那种花香,也是原振侠从未曾经历过的,一时之间,他只能想起满树桂花。可是桂花的甜香是软腻的,不像这股花香那样叫人联想起刚烈,所以,当时闻起来,才会那麽突出。 原振侠并未曾把那种十分特别的花香,和那束黑色的花朵联系在一起。因为,植物学家早就做过研究,纯黑色的花朵,在自然状况下是不存在的。一般来说,深紫色的花就被视为黑色的了。例如中国人最喜欢的花──牡丹花,就有所谓黑色的品种,但是所谓「黑牡丹」,其实也只不过是深紫色而已,黑色的郁金香也是一样。 而花朵在自然状态之中,没有黑色的原因,植物学家有几种不同的说法。被普遍接受了的一种说法是∶植物由於要依靠昆虫来传播花粉,使生命延续下去,所以花朵也需有著能吸引昆虫的色彩和气味。而昆虫是不喜欢黑色的,所以,就算以前有黑色花朵的植物,也因为黑的条件不适应,而遭到了自然的淘汰。 所以,自然界没有黑色的花朵。 也正因为如此,所以原振侠一看到那束黑色的花朵时,所想到的是∶那是一盆假花。假花自然不会有香味,所以他也未曾把那种突出的香味,和黑色的花朵,在思绪中联想在一起。 这时,他除了想到不久之前,有关「魔女」的不愉快事情之外,又想到∶谁送一盆假花来呢? 送假花到病房,本来已经够不适宜的了,何况还是黑色的假花!可能送花者只是一种恶作剧,或者是没有恶意的开玩笑,可是对病人来说,就有可能引起心理上的不愉快。 尤其,原振侠作为这个病人的主治医生,他知道病人非常敏感,明明通过了严格的全身检查,而仍有疑虑。检查范围之广,其实已超过了一般健康检查的原则──许多额外的检查,医生认为根本是不必要的,而且,被检查者要忍受著相当程度的痛苦,例如在脊椎骨中,抽出脊髓来等等。可是由於病人的坚持,还是一一进行,而检查的结果是,一切都十分健康正常。 然而,病人虽然没有说甚麽,可是他的神态,作为医生可以看得出来,病人心中认为,死亡正在威胁著他! 原振侠强烈地感到,这个病人心理上有这种压力,所以他曾要求精神病科的专家来会诊过。可是病人一知道了会诊医生的身分之後,就怒气冲天地把精神病专家赶了出去。 从原振侠和这个病人的一些对话中,可以看出这个病人的心态。前几天,在所有对人体可以做的检查全部结束,而且都有了确切的报告之後,原振侠用轻松的脚步走进特等病房,而且用十分轻松的语调对病人说∶「一切检查,全都证明你身体的各部分完全健康正常,你每一秒钟都可以离开医院!」 病人听了之後,低头不语,神情十分郁郁不乐,像是充满了心事。 (趁这个机会,介绍一下这个病人,因为在这个故事的以後发展中,这个病人有著十分重要的地位。) 当原振侠被这个病人指定作为主治医生之前,他并没有见过他。 那天,在办公室,他接到了院长的电话∶「有一位席先生,有连纳斯博士的介绍信,指定要你替他主诊,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。」 原振侠自然知道连纳斯博士是甚麽人,那是世界著名的热带病理学权威,在斯里兰卡,主持一个国际规模的热带病理研究院。 那位「姓席的先生」,有著这样一位大科学家的介绍信,虽然说医生不应该注意病人的身分,只应该注意病人的疾病,但是人总不免有小小的缺点──对於身分特殊的病人,总会引起医生一些特别的关注的。 当时,原振侠心中就想∶为甚麽指定要自己主诊呢?他一面想,一面在电话中回答∶「热带病并不是我的专长,这位病人¨¨¨」 不等他讲完,院长已经呵呵地笑了起来∶「你快来吧!依我看,这位先生身体健康得很,甚麽病也没有,他多半是想做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!」 原振侠到了院长的办公室,第一次见到了那位病人。他看来大约三十七、八岁,瘦削而高,有著一种天生的高贵气质,皮肤的色泽看来十分黝黑,可是脸色却又相当苍白。(这并不矛盾,甚至黑人也有脸色苍白的时候。) 他的脸形稍嫌狭长,但是却突出了他十分有神采的眼睛,和相当高的鼻子。只是他的眼神看起来相当忧郁,绝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应有的眼神。 他的口唇比普通人的厚,不过线条非常明显。 原振侠对这个病人的初步印象是∶这是一个可以被称为美男子的男人,而且一定是一个十分有内涵的男人。 所以,当他和对方握手,发现对方的手指修长,而头发又天然鬈曲的时候,他心中立即想到∶他一定是一位艺术家,多半是音乐家,更可能是钢琴家。 可是他却没有说出来。使他没有一下子说出「阁下是音乐家」这句话来的原因是,他同时又看到了对方的左手无名指上,戴著一枚钻石戒指。戒指上所镶的钻石相当大,至少有五克拉,而且质地极佳,即使是在普通的室内光线之下,也熠熠生光。 如果说,初见面有一点不好印象的话,那是由於这枚戒指。 那也令他想到,一位艺术家,再富有,也多半不会有这种俗气的装饰。所以,他感到自己对对方所作出的估计是错了。 握手之後,那位「姓席的先生」用十分标准的英语自我介绍∶「我的名字是席·朋加拉·泰宁。」 原振侠怔了一怔,先介绍了自己,然後问∶「阁下是¨¨¨」 他的意思,是想问对方是哪里人。这个名字,显然不是中国人的名字,而对方看来,明显地是亚洲人,所以原振侠才想问。 可是,那位席·朋加拉·泰宁先生,却有意规避著这个问题,只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∶「我有几个中国朋友,他们都叫我席泰宁,我就算姓席好了!」 原振侠扬了扬眉,自然没有再问下去。院长在这时递过了一封信来∶「这是连纳斯博士写给我的信,你应该先看一看。」 原振侠心中有点纳闷,可是他在迅速把信看了一遍之後,就明白院长为甚麽要他「先看一看」了。 这就是博士的信∶ 介绍「病人」席·朋加拉·泰宁先生到贵院来,我在病人这个字加上引号,是由於根据我的诊断,这位先生的健康状况极佳,根本没有病。可是他坚持要到医院就诊,所以我才写这封介绍信给阁下。 席·朋加拉·泰宁先生并且要我向阁下,转达他的一个特别愿望。他将会指定贵院的某一位医生主诊,并且,他不愿意透露他的身分──其实,他的身分连我也不知道──所以,只把他当作一个病人,不要追究其他,我深信他极为富有,所以,可以负担任何费用。 这是一封十分特别的介绍信,而且是连纳斯博士亲笔书写的,益发显得介绍十分郑重。 原振侠看了介绍信之後,略想了一想──在这时候,去打量那个不愿透露自己身分的人,是不礼貌的举动,所以原振侠只是在心中想∶这个人的身分,究竟是甚麽?但是随即,他感到那是没有意义的事,管他是皇帝还是乞丐,只要他有病,医治的方法都是相同的。 所以,他用十分自然的态度,把信交给了院长,同时转问席泰宁∶「席先生的意思是¨¨¨」 席泰宁立即道∶「我想请原医生,先替我作详细的检查。」 原振侠点头∶「可以!」 当他在答应的时候,他也绝未曾想到,所谓「详细检查」,竟然会详细到这种程度! 於是,通过迅速的安排,席泰宁先生,作了原振侠医生的病人,住进了医院的特等病房。 第二天,检查就开始,自然已经够详细的了,可是席泰宁却一次又一次地,要求再作各种各样的检查。 将近十天,原振侠应他的要求,进行著检查工作。同时,也在小心地观察著他的心态。 泰宁十分忧郁,心事重重,不怎麽说话。在沉默的时候,他总是皱著眉,像是在想甚麽,而且,他几乎不能忍受自然的黑暗,一到了天色入暮时,他就会显得十分不安,而且开始喝酒──医院中本来是绝不能喝酒的,可是一则是特等病房的病人总有点特权;二则是在第一天的检查之後,原振侠就肯定他根本没有甚麽病。所以当第一次席泰宁当著医生的面前,取出一瓶名贵罕有的「雪里涅克」陈年白兰地酒时,他向原振侠望了一眼,原振侠只是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,从这之後,席泰宁每晚喝酒,也就成了惯例。 席泰宁的酒量十分好,一瓶酒,到第二天,就只见一个空瓶,而他一点醉意都没有。为了进一步了解病人,原振侠曾一直陪他喝酒到午夜。通常喝了酒的人,话一定相当多,可是席泰宁却不同,只是喝酒,一句话也不说,只是愈喝酒,神情就愈是沉郁。而且,中间发出的叹息声,也可以使人明显地感到他心情的痛苦。 原振侠企图使他说出心事,可是不成功。在几天之後,原振侠可以肯定的一点是∶他要求的种种检查,证明他真的以为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有病,会令他致命。这就是为甚麽,原振侠要请精神病医生来会诊的原因。 会诊的结果,极不愉快。一向十分君子,举止自然高贵的席泰宁,疯狂一样地发怒,把精神病专家赶了出去。 不过原振侠倒也得到了专家的意见∶「这个病人,自己以为身体内有一种隐藏著的,可以致命的疾病,这种例子并不罕见。尽管他自己不愿意,你还是要提议他接受精神病治疗,不然,他会被自己心中,这种固执而怪诞的想法害死!」 所以,当原振侠那天用轻松的语气,向席泰宁说了他每一秒钟都可以离开医院,他的健康绝无问题之後,席泰宁的反应,并不令他惊讶。 席泰宁当时,在听了原振侠的话之後,先是转头望向窗外,然後,双手捧住了头,用十分哀伤的语调道∶「你们查不出来!」 原振侠虽然并不感到意外,但是在那一刹那间,他也有一种冲动──真想一把抓住席泰宁浓密而又鬈曲的头发,把他直摔出病房去! 他甚至於已经伸出手去了。当他意识到,自己当然不能这样做,而想立时缩回手来的时候,席泰宁却突然抬起头来,双手一起握住了原振侠的手。他在这时,望向原振侠的眼神,完全是一个处在绝望境地中的人,向人求助而发出的一种神色! 原振侠吃了一惊,但还是用十分镇定的声音说∶「你想说甚麽,只管说!」 席泰宁的口唇发著抖,显然他是想说甚麽。可是过了好几分钟,却始终没有说出甚麽来,只是唉了一声,松开了手∶「看看¨¨¨是不是还有甚麽部分忘了检查?」 原振侠叹了一声∶「连头发和指甲都化验过了,还有甚麽可以检查的?席先生,对,有一样还需检查的,就是你的精神状态。」 席泰宁用坚决拒绝的神态和语气回答∶「不!走开,我自己明白,我的精神状态十分正常!」 原振侠有忍无可忍之感,冷笑著,用医生绝不应该对病人说话的态度道∶「那麽,我没有甚麽可做的了,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!」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,也没有觉得有甚麽不对。医生是不应该这样对病人说话的,可是对方根本不是病人,自然不同。 席泰宁转过身去∶「我还不想出院,你仍然是我的主治医生!」 原振侠一声不出,转身就离开病房。 席泰宁「可以负担任何费用」,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,单是他每天所喝的那瓶酒,就是一个高级职员一个月的薪水。原振侠对他的来历身分,曾经有过一个时间的好奇,但现在也没有兴趣了。 虽然,由於席泰宁一直维持著十分有教养的风度,还不至於令原振侠感到厌恶,但是他自然而然地,对席泰宁冷淡了许多。 自从那天起,作为主治医生,原振侠不过是每天进病房三次,给「病人」量量体温、血压,用听诊器听听,问「病人」有甚麽不舒服,只此而已。 自然,原振侠不管「病人」的多次坚拒,还是每次都建议他,去向精神病专家就诊。可是席泰宁的态度,一直都很忧郁,甚至终日一句话也不说,也不知他在想些甚麽。 原振侠曾将这个情形向院长提起过。医院中各式各样的怪病人都有,但是像席泰宁那样的却很少有,院长也拿不出办法来,只好由得他住下去。 而今天,忽然多了一盆黑色的假花! 原振侠立时想到的是,黑色代表死亡,对席泰宁来说,这种怪异的变化,一定会引起他情绪上的不安。希望花是才送进来的,席泰宁还未曾见到,他要赶快把这盆假花拿出去! 当他这样想著的时候,他快步向花架子走去,而当他走近去的时候,那股浓香也愈来愈甚。虽然他心中认定那是一盆假花,可是也可以肯定,那种浓香,是由这盆花所发出来的! 要使假花能发出香味的方法,自然很多,最简单的,就是在假花上喷上大量的香水。那麽,送花人的目的是甚麽呢? 原振侠一面想,一面来到了花架前。当他低头去看那盆花的时候,那种香味就更浓,几乎使得他的呼吸也有点不畅顺。原振侠急忙直了直身子,也就在这时候,他发现那盆花不是假花,是真正的花,真正的纯黑色的花!花枝是深棕色的,有著细密的刺,没有叶,就只有花朵──约成人手掌一般大小的花! 这使原振侠感到极度的惊讶,当他再度低下头去,想更仔细地去观察那盆奇异的花朵时,席泰宁的声音自他身後传了过来∶「别凑得太过近,这种花是有毒的,花粉的毒性很烈!」 原振侠怔了一怔,这才注意到,黑色的花朵,有著浓黑如漆的深黑色花蕊,雌花蕊十分突出,雄蕊上有著同样黑色的花粉。 原振侠的原意,是不想让席泰宁看到那盆花的,这时,他自然知道自己不必多此一举了。他转过身来,看到席泰宁的神情十分怪异,像是有著一种异样的兴奋,可是却又带著焦切。 原振侠向那盆花指了一指∶「这是甚麽花?」 席泰宁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,只是走到花架之前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像是在嗅著花香∶「不但花粉有毒、花梗有毒、花瓣有毒、花根有毒,连花香也有毒!」 原振侠望著他,对他的话,很有点莫测高深之感,等著他进一步的解释。 席泰宁再深深吸了一口气∶「这种花的香味,闻名天下,会使人迷醉。效果和喝酒、抽大麻、甚至服食迷幻药差不多,会使人产生十分美丽的幻觉!」 原振侠扬了扬眉∶「不必通过焚烧的过程,单闻花香就会使人迷醉?」 席泰宁点了点头,走开了几步,坐了下来。原振侠又向那盆花望了一眼,这时,他只感到这盆黑色的花,有一种说不出的邪异之感。 他沉声道∶「既然这盆花是有毒的,我认为它不适宜放在病房之中!」 席泰宁像是早已料定会有这种情形出现,他的反应来得又快又镇定∶「医生,对於你们不懂的事,最好别表示任何意见!」 原振侠心中有点恼怒,扬了扬手。可是不等他开口,席泰宁已经抢著道∶「这盆花,可以做到你们这家设备精良、人才济济的大医院做不到的事!」 他的话中,有著明显的讽刺意味。原振侠自然可以听得出来,当下就冷冷地道∶「是生嚼花朵呢,还是煎成药茶吃下去,就能医得好你的疑心病?」 他本来想说「就能医得好你的精神病」的,但是一转念之间,把「精神病」改成了「疑心病」,口气上自然缓和了许多。 可是席泰宁还是十分恼怒,沉声重复道∶「对你不了解的事,最好不要发表意见!」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∶「有甚麽不了解的?你没有病,这种花也不能帮你甚麽,我全了解!」 席泰宁立即用十分急速的声音反问∶「你了解?请问你对『降头』了解多少?」 一时之间,原振侠实在无法听懂他这句话,只好问∶「你说甚麽?」 原振侠听不懂席泰宁这句话,自然是有原因的。因为他们一直用英语在交谈,而在说到「降头」这两个字的时候,席泰宁并没有用英语,而是使用了中国粤语的发音,像「功夫」、「云吞」已成了英语词汇一样的说法。所以一刹那间,原振侠实在无法把这两个字的发音,和「降头」这两个字联系起来,在思绪上形成一个概念。 而当原振侠反问了一下之後,席泰宁的反应十分奇怪。刹那间,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,眼神之中也流露出十分惊恐的神色。像是他刚才在气头上,急速地讲出来的那句话,是 露了甚麽秘密,立刻会有大祸临头一样! 原振侠等了一等,得不到他的回答,又再追问了一句∶「刚才你说甚麽?」 席泰宁站了起来,挥著手,又坐了下去,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一样,自他的口中,道出了两个字来∶「降头!」[奇 书 网: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] 说出那两个字,对他来说,像是不知要花多大的力气。讲完之後,他不由自主地喘著气,而且,额角上也见汗珠渗了出来。 可是原振侠还是不懂。自然,原振侠如果看到了「降头」这两个字的话,他是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的。可是单听声音,他实在无法在那种突兀的情形下,联想到对方忽然会提到「降头」这件事! 他只是模拟著这两个字的发音,然後十分疑惑地问∶「那是甚麽?」 席泰宁现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来,喃喃地道∶「要是知道那是甚麽倒好了!」 原振侠看出席泰宁的神态十分认真,他忙道∶「不能有最简单的说明?」 席泰宁望著原振侠,气息急促∶「最简单的说明就是,那是一种巫术──」 这句话一出口,原振侠陡然之间明白了。他吸了一口气∶「哦,降头!对不起,我实在想不到,你会忽然提起这件事来。降头,当然,我对降头是没有甚麽了解,你为甚麽忽然想到它¨¨¨」 原振侠讲到这里,陡然住口,用一种十分惊疑的目光,望定了席泰宁。有一句问话,在他的喉间打著转,可是却没有问出来。 没有问出来的原因是,他觉得这句话如果问了出来,那将是一桩十分滑稽的事情! 他想问的那句话是∶「席先生,难道你是中了甚麽降头?」 作为一个医生,原振侠自然不能这样问。 刚才席泰宁所做的最简单的说明是∶那是一种巫术。这说明自然不足以概括「降头」的丰富内容,但这已是十分简单明了的了。 原振侠是西医,是经过严格的科学训练的,而巫术却全然是玄学范围中的事。 然而,原振侠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。他曾有亲身的经历,证明巫术的存在,巫术的诅咒,可以应验在被诅咒者的下一代身上!这种经历又使他确信,人类科学所能了解的事太少了! 正由於他心情是这样的矛盾,所以他这句话虽然未曾问出来,但直视著对方所流露出来的疑惑的神情,已经等於说了出来一样,而席泰宁居然十分缓慢地点了点头。 刹那之间,病房中静到了极点,两个人,互相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。 席泰宁等於已经回答了原振侠的问题∶是的,我中了降头! 原振侠在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之後,思绪自然乱到了极点。他首先想到的是∶甚麽叫「中了降头」呢? 「中降头」,是一种十分普遍的说法,意思就是为「降头」所害了。 然而,「降头」又是甚麽呢? 原振侠不能算是这方面的专家,他所知的,只是比普通人略为多一点而已。 他知道,「降头」有著丰富无比的内容。这时,他也无法一一细想,他只是概括地想到了一点∶那是一种通过巫术的、法术的,或者是种种不可思议的法子,去达到目的的过程。 而「中了降头」,就是被这种种法子所害,而受害的人,後果可以有几百种! 席泰宁中的是甚麽降头?他会有甚麽样的结果?看来,他这样严格地要求对他的身子做彻底的检查,不是无缘无故的。他中的降头,是不是某种毒药,会使他死亡? 沉默维持了至少有三分钟,首先打破沉默的,反倒是席泰宁。 他苦笑了一下∶「这就是我为甚麽一定要来找你的原因,因为我知道,你曾经有过不少奇异的经历,尤其是在巫术方面,你也有过深刻的研究¨¨¨」 原振侠也苦笑了一下∶「你是说,你¨¨¨被一种巫术所害¨¨¨会怎麽样?」 席泰宁深深吸了一口气∶「会¨¨¨生一种怪病,然後,很快就会死亡。」 原振侠紧蹙双眉,摇了摇头。 那实在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事! 席泰宁陡然激动了起来,声音有点嘶哑∶「你不信?你应该相信的,为甚麽不信?」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∶「我没有说我不信,事实上,我曾经历过更不可思议的事。但是,我对你的情形全然不了解,怎可以有肯定的反应。」 原振侠这几句话,说得十分诚恳,席泰宁望了他片刻,激动的神情渐渐平复。 原振侠又道∶「如果发生在你身上的事,是无法用普通的常理来理解的话,那麽,从你进医院的第一天起,你就应该把我当作朋友,把一切全告诉我,而不是甚麽都不说!」 这几句话,很有点责备的意味在内。席泰宁叹了一声,口唇抖动了几下,才苦涩地道∶「我以为¨¨¨凭藉现代医学技术,总可以检查出甚麽来的。谁知道¨¨¨甚麽也查不出来!」 原振侠缓缓地道∶「照常理来解释,甚麽也查不出来,就是甚麽事也没有。」 席泰宁连连摇手∶「不,不,一定有的,我知道我自己──中了降头。」 原振侠没有搭腔,等著他进一步说,他自己是如何「中降头」的情形。 可是席泰宁神情不定,好几次欲言又止,像是十分为难,又故意避开了原振侠的眼光,也转换了话题∶「我们是不是应先确定一下,甚麽是『降头』,再¨¨¨说起来,就比较容易明白一点?」 对於席泰宁的这种态度,原振侠自然不是十分欣赏,但是他还是耐著性子道∶「这个问题,只怕全世界没有几个人回答得出来。或许,花上大量人力物力,可以有一定的结果,但那一定是厚册的巨著,绝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明白的!」 席泰宁现出十分失望的神色来∶「我认为你至少对这类事,有一定程度的研究!」 原振侠听出他的话,对自己的常识是一种挑战,他不想在这个自称「中了降头」的神秘人面前示弱,所以略想了一想∶「据我所知,『降头』的内容十分复杂,追溯起来,源自中国云南、贵州一带苗人和夷人所使用的『蛊』。那是一种离奇怪异的方法──培殖一些现代科学无法理解的物质或细菌,并且可以通过人体情绪的变化,控制这些物质或细菌数目的增多或者减少!」 原振侠一口气说到这里,才停了一停。对於刚才,类似教科书那样的「文体」,连自己都感到有点好笑。 可是席泰宁却十分用心地听著,还表示了他的意见∶「是,有一位先生,当他年轻的时候,就有过一段关於『蛊』的经验,我详细看过他的记载。」 原振侠道∶「好得很,那我们就可以在那一方面,约略地提一下就算了。『蛊』有许多种,每一种,都通过十分复杂的方法以达到目的。或许是由於自然环境的缘故,蛊术不曾向北流传,而向南流传,传入了东南亚一带,缅甸、泰国、马来亚,甚至印度,都是蛊术流传的地区。而在那些地区的中国人,就把蛊术统称为『降头』,实际上,两者之间,内容很有不同之处!」 席泰宁连连点头。原振侠的这番话,显然使人知道,他对「降头」并非一无所知。 原振侠又吸了一口气∶「事实上,降头的内容比蛊术还要丰富,结合了当地的法术、巫术、咒语,应用的东西也更多,连死人都包括在内,甚至牵涉到了灵魂学。在众多的各种各样的降头之中,就有一种通过神奇诡异的方法,可以使施术的人,控制一个儿童或者少年的灵魂,替施术者服役!」 席泰宁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∶「是的,这种降头,叫作『养鬼』。」 (「养鬼」是十分可怖的一种降头术,降头师要去偷盗才死的幼儿的尸体──死亡不能超过一天一夜。然後,在一个极隐密的所在,对童尸作法念咒,通过一种极其神异的力量,使得死者的灵魂由施术者控制。) (在施术者成功地控制了死者的灵魂之後,再埋起尸体。那个被控制的灵魂,会随著施术者的心意,去做许多只有灵魂才做得到的事,例如超越时空、迷惑人的情绪或者害人等等。能力的强弱,端视施术者的法力高低而定。) (「养鬼」这个降头术,高深莫测,而且防不胜防,自然也是用来刺探秘密的最佳方法。) 席泰宁的反应来得如此之快,可知他对「降头」也有一定的认识。 原振侠挥了挥手∶「所以,最简单来说,各种各样的降头,是蛊术、巫术和法术的结合,是玄学研究中的一大课题。因为有关降头的一切,绝不是任何现代科学能解释的!」 席泰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由衷地同意了原振侠的说法∶「是!」 原振侠望著席泰宁,有关「降头」的最简略的说明,他们都同意了,那自然该听席泰宁,讲他自己的事情了。可是席泰宁却不出声,先是呆坐了一会,然後,又走到那盆黑色的花的面前,嗅了嗅花香,才道∶「这盆花的土名,叫作『克娃克娃』,意思就是『天堂』。天堂花,是任何降头师梦寐以求的宝物!」 原振侠皱了皱眉,他想到,席泰宁还是不愿意谈他自己的事。这自然令原振侠感到不快,他没有表示甚麽,心想听他讲讲这种奇异的天堂花的来历也是好的。 同时,原振侠心中也相当疑惑。这盆天堂花,看来自有一种巫术上的妖异之感,既然是任何降头师梦寐以求的宝物,怎会在这里出现呢?席泰宁的身分是甚麽? 难道他本身就是一个降头师,而中了另一个降头师的暗算? 席泰宁背对著原振侠,继续缓缓地道∶「天堂花的最大特点是,它有剧毒,极其罕见,只生长在十分阴暗潮湿的地方,在热带森林或者热带沼泽之中。由於它本身的毒性如此之甚,在它生长的一百公尺范围之内,是全然没有虫蚁毒蛇的。它可称是植物界的毒物之王,甚至有毒的动物都避而远之!」 虽然席泰宁所说的话十分新奇有趣,原振侠有闻所未闻之感,可是他还是咳嗽了一下,表示了一些不耐烦。 席泰宁缓缓转过身来∶「它的毒性经过降头师的处理,是可以控制的。」 原振侠「哦」地一声∶「那就变成一种毒降头了?」 席泰宁纠正了一下∶「可以变成几十种不同的毒降头,而且每一种,都是毒降头中十分厉害的!」 原振侠皱了皱眉∶「席先生,我们的话题,原来是你中了降头¨¨¨」 席泰宁叹了一声,略微停了片刻。可是他并没有理会原振侠温和的抗议,仍是自顾自说下去∶「它的花瓣、花枝、花蒂、花蕊──雌蕊和雄蕊、花根,都可以变成不同性质的毒降头。而中了『天堂花』制成的毒降头之後,也只有『天堂花』可以破解。」 原振侠耐心地听著,正当他想再一次,请席泰宁回到原来的话题去时,席泰宁突然说了一句令他为之一怔的话∶「我中的,就是有天堂花成分在内的毒降头!」 他这句话,说来相当平静,但语气却十分肯定。原振侠在一怔之後,道∶「你刚才说,天堂花可以制成毒降头,也可以破解毒降头。你现在有了一盆天堂花,那还有甚麽问题?」 原振侠的话,自然是无可辩驳的──中了毒,现在有了解药,那还有甚麽问题呢? 席泰宁停了一会,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,只是道∶「你不想知道我为甚麽肯定,自己是中了天堂花毒降头?」 原振侠点头∶「当然想知道,我也有些奇怪。通常来说,中了降头的人是不会知道的,更不会知道是中了甚麽样的降头。你何以会如此肯定?是下降头的巫师告诉你的?」 席泰宁侧著头,像是在想著如何措词才好。隔了一会,他才道∶「由於降头术在我们那里相当盛行,所以¨¨¨」 原振侠挥手,打断他的话头∶「你们那里是甚麽地方?」 席泰宁对这个问题,仍然没有正面答覆,他只是说∶「反正是降头术十分盛行的地方就是了!」 他的这种态度,使得原振侠感到十分奇怪。 他这样闪烁其词,目的自然是想隐瞒他的身分。可是他连国家的名字都不肯说出来,那未免太过分了一些!难道他说了自己是马来亚人,他的身分就会暴露了吗?除非他是极其显赫的要人! 但如果真是如此显赫的话,说不说国家的名字也是一样的。例如印尼总统,谁会认不出来呢? 原振侠没有追问下去,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,表示心中的不快。 席泰宁自顾自讲下去∶「利用降头术害人既然十分通行,所以,一般来说,如果环境许可的话,也都会有降头师做保护人,以免被降头术所害。」 原振侠道∶「你大可以说得直接一点,富贵人家或是显赫人物,都聘有降头师来保护他自己和他的家庭,是不是?」 席泰宁「唔」地一声∶「可以这样说。」 原振侠没有再说甚麽。席泰宁有著十分特殊的身分,这一点是不必怀疑的了,他的气度,他对金钱的如此挥霍和不在乎,都早已证明了这一点。他在「他们的地方」,自然也属於聘有降头师的那一个阶层。 席泰宁吸了一口气∶「自然,首先是我自己¨¨¨的一些经验,使我想到,我有被人施以降头术的可能。然後,再由¨¨¨」 原振侠再次打断他的话头∶「你的经验是甚麽?它既然导致你中了降头,应该十分重要!」 席泰宁现出了一点愠怒的神色来,道∶「请你别打断我的叙述!」 原振侠毫不客气∶「请你注意一点,是你主动要向我说关於你的一切的!」 席泰宁的神情更是愠怒,急速地来回走动著,看来像是想藉来回走动,来遏制自己的怒意。 原振侠只是冷冷地看著他。等了一会,席泰宁才恢复了常态∶「那个经验,不到万不得已,我是绝不会讲出来的。请你不要再提及它,好不好?」 对於席泰宁的态度,忽然有了那麽大的转变,原振侠自然不好意思再继续坚持下去。他道∶「好,那由你来决定!」 原振侠可以推测到,那段「经历」一定不是令人愉快的事。因为席泰宁在怒意渐敛之後,现出的那种戚然的神情,十分深切。 席泰宁接了下去∶「在我自知有中了降头的可能之後,就有一个和我十分接近的降头师,检查我是不是真的中了降头、中的是甚麽降头。那位降头师的¨¨¨资望十分高,一般的降头,他都可以施以破解术。最初,他检查的结果是我没有中降头,但是他接著又告诉我,有几种极厉害的降头,是检查不出来的!」 原振侠听到这里,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∶「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!检查不出你中了降头,就是中了最厉害的降头!」 席泰宁这次,倒没有愤怒,只是冷冷地望著原振侠,像是原振侠说了最无知的话一样。原振侠在他冷峻的目光注视之下,笑不下去,只好听他继续说。 席泰宁乾咳了一下∶「那位降头师告诉我,例如用天堂花配制的好多种毒降头,用普通的检查法,就一点迹象也没有,必须用特殊的检查法才能觉察。」 原振侠作了一个「那你当然接受了,其他特殊的检查法了」的手势。 席泰宁点著头∶「你不可能想像,特殊的检查法是多麽复杂!我必须咽下好几种毒蛇的血液,和生吞一些你听也没听说过的怪虫的内脏,还要和一个新死的妇人亲吻¨¨¨」 席泰宁的神情十分认真和古怪,原振侠本来忍不住要开他一句玩笑∶「幸好不是和一个新死的妇人做爱!」 但是他想了一想,连他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,觉得那实在太恶心恐怖,所以就没有讲出来。 席泰宁在继续著∶「我还必须在一种特殊配制的药水中,浸上十多个小时。在通过了那些检查法之後,肯定了一点¨¨¨我确然是中了天堂花配制的毒降头。」 原振侠「哦」地一声∶「太不幸了,徵状是甚麽呢?如果是呕吐的话¨¨¨我想任何人在有了这样的¨¨¨经历之後,呕吐是不足为奇的。」 席泰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∶「不是呕吐,而是这里──」 他说著,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。当他指向自己头顶之际,原振侠仍愕然地看著他,不明所以。 席泰宁指著他自己的头顶,走了几步,来到窗前∶「请过来看。」 原振侠走了过去,仍然不知道要看甚麽。席泰宁道∶「拨开我的头发,看我的发旋部分。」 每一个人的头发至少有一个发旋,有的人甚至有一个以上的发旋,这是十分普遍的生理现象。 虽然为甚麽会有发旋,科学家也说不出确切的原因来,但既然席泰宁有这样的要求,原振侠自然照做。席泰宁的头发十分浓密,他和大多数人一样,在头顶近後脑的部分,有一个发旋。 席泰宁一直在用相当平静的语调在说话,可是到了这时,他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有点发颤∶「看到没有?发旋下的头皮有一块是黑色的,深黑的黑色!」 原振侠看到了,但是他有点不同意席泰宁的形容。那黑色的「一块」头皮,不过小指甲般大小,作不规则的圆形,其黑如漆,看起来十分奇特。 原振侠摸了一下,放下手来∶「或者,那是你与生俱来的胎记?」 席泰宁挺了挺身子∶「绝不是!在特殊检查之前,降头师就告诉我,如果我中了天堂花毒降头,结果就会在发旋之下的头皮上,(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)现出黑色的斑点来,那是中了毒的证明,结果果然如此!」 原振侠听到这里,也不禁黯然。如果席泰宁所说的全是事实的话,那麽,他的确是中了降头──一种由天堂花配制而成的毒降头。 席泰宁叹了一声∶「由黑斑的大小,那位降头师,甚至可以推测到降头发作的时间¨¨¨」他说到这里,略顿了顿∶「他推测的时间是一年,现在,已经过去了¨¨¨九个多月。」 原振侠怔了一怔∶「为甚麽过了那麽久,才来医院想办法?」 席泰宁苦笑了一下∶「来医院想办法,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!天堂花配制的毒降头,只有天堂花才可以破解!」 原振侠听到这里,心情并没有因此而紧张。席泰宁早已说过这一点,而房间中还有一盆天堂花在,而他又有一个十分有资望、道行极高的降头师帮助他,那麽,破解毒降头,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。 可是,席泰宁的情形似乎又不是如此简单。原振侠心中所不明白的是,他不知道在有了天堂花之後,对於破解毒降头还会有甚麽关键问题? 席泰宁叹了一声∶「查出是中了天堂花毒降头,唯一的破解方法就是用天堂花。可是天堂花是十分罕有的东西,不是说有就有的。当然,我们立即就开始寻找,出了重赏徵求,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,一点结果也没有!」 原振侠指著那盆花∶「现在你终於有一盆了,只一盆还不够?」 席泰宁又苦笑了一下∶「你大概可以知道,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。虽然我深知降头术的确存在,但是我也想过一个问题∶现代科学是不是可以解释降头呢?譬如说,我中了降头,这就表示有某种毒素,潜伏在我的身体之中,而在一定的时间内就会发作。於是,我想,通过严格的检查,应该可以检查出来¨¨¨」 原振侠点头∶「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!」 席泰宁略摇了摇头∶「做详尽的身体检查,很多医院都可以做到。我到这里来的主要原因,是因为你,原振侠医生!」 原振侠感到了受恭维∶「谢谢你!」 席泰宁叹了一声∶「你有过许多怪异的经历,甚至知道巫术的恶毒诅咒也是事实。我想,降头术再奇妙不可思议,也不会比诅咒可以实现更甚!」 这种说法,原振侠表示同意∶「是的,降头术要凭藉一些实实在在的物质,不像巫咒,几乎全是精神力量在起作用。」 席泰宁接上了话题∶「在等待寻找天堂花的过程之中,我也曾做了多次检查,可是甚麽也查不出来。我在这里所接受的检查¨¨¨」 原振侠感叹地道∶「不可能再详细的了,绝对没有甚麽潜伏的毒素存在。」 席泰宁向自己的头顶指了一指∶「如果我不将事情详细告诉你,你一定会拒绝检查我发黑的头皮的,是不是?」 原振侠呆了一呆,才道∶「当然,现在,你的意思是,既然中毒的徵象,是头皮上的黑斑,毒素可能也在黑斑之中,所以要检查一下?」 席泰宁抿著嘴唇,点了点头。 原振侠摊了摊手∶「何必呢?你不是已经有了天堂花了吗?可以破解毒降头了!」 席泰宁来回走了几步∶「是的,後来终於找到了一株天堂花。昨天晚上,专程送来给我的,同时,那位降头师也来了,天堂花是他亲自护送来的。」 席泰宁讲到这里,忽然道∶「你是不是要见见这位降头大师?」 他在提到「降头大师」之际,语气相当尊敬,原振侠不禁大感兴趣。他曾见过各种各样的人,连新几内亚岛上的大祭师也曾打过交道,可是却未曾见过正式的降头师。尤其,这位降头师还是十分有资望的! 他立时答应∶「好啊,请你安排一下!」 席泰宁道∶「不必特别安排,他就在我房间里。」 原振侠「啊」地一声,病房是特等的,分开起居室和卧室。原振侠一走进来,就被那盆黑色的天堂花所吸引,接著,席泰宁就在他的身後出现,所以,虽然讲了许多话,原振侠也不知道卧室中还有人在。 席泰宁的话一说完,就向著卧室∶「史奈老师,请你出来一下。」 卧室中传来了一下低沉的答应声,接著,就走出了一个人来。 原振侠期望的是一个面目阴森诡异、身上挂著死蛇、颈际悬著人头骨这样的人。可是他向自书房中走出来的人看了一眼,心中大是讶异,那人全然不是他想像中的那种样子! 那是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人,半秃头,面色红润,一副十分平庸普通的样貌。身上的衣著也一点没有甚麽怪异之处,是一套半旧的灰色西装,更没有甚麽古怪的东西作为装饰。 这样的一个人,如果不是事先经过特别介绍,绝不会叫人把他和任何怪异的事情联想在一起,只会当他是一个十分平常的小商人。 那人来到了席泰宁的面前,面向著原振侠,伸出手来。他的手倒是又大又红润,原振侠和他握著手,他道∶「我叫史奈,是一个降头师。」 原振侠知道,在降头术盛行的地方,降头师有著极崇高的地位。 这一点,从刚才席泰宁称他为「老师」,也可以证明。 而且,要是得罪了降头师,他要是玩点甚麽花样,弄一些甚麽降头在你身上,那可也不是玩儿的。所以原振侠也连忙自我介绍∶「我叫原振侠,是一个学西方医术的医生。」 史奈讲的是相当生硬的英语。他们互相自我介绍了之後,史奈才道∶「你和¨¨¨席先生的谈话,我已经完全听到了!」 他在称呼「席先生」之前,略微犹豫了一下,像是对这个称呼不是很习惯。 原振侠的思考推理能力相当强,他立时可以肯定,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,是由於史奈平时不是用「席先生」这样的称呼,来叫席泰宁的。而如今使用了这个称呼,自然是为了不想暴露席泰宁真正身分之故。   ( 重要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. c o m 老域名,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. c c 或q i s h u 9 9 .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原振侠虽然想到了这一点,可是却并不表露甚麽,只是道∶「席先生让我知道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¨¨¨」他不再客套下去,立时切入话题∶「天堂花已经有了,看来医院的责任已经完了!」 史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∶「天堂花的毒降头,只能用天堂花来破解,这是我一直知道的。这株天堂花,是我从一位老降头师那里得来的,他在给我这株天堂花的同时,却又告诉我进一步的情形¨¨¨」 史奈讲到这里,向席泰宁望了一眼。席泰宁双手抱著头,神情苦涩。 这种情形,令原振侠心中疑惑。 史奈再吸了一口气,才道∶「天堂花的各种不同部分,可以配制出各种不同的毒降头来。例如说,用雄蕊配出来的是一种,用雌蕊配出来的又是另外一种¨¨¨」 原振侠听到这里,已经听出一点道理来了。是以他不由自主,发出了「啊」的一声,打断了史奈的话,但立时又道∶「请继续讲下去!」 史奈道∶「我想原医生已明白了,用哪一部分配制的毒降头,必须用花的哪一部分来破解!」 原振侠想到的,正是这一点! 史奈的声音十分无可奈何∶「而我们无法知道席先生中的,是哪一种天堂花毒降头。我的检查法,只能查出他确然是中了天堂花毒降头而已──而且,绝不能一部分一部分来试,因为天堂花的每一部分都有剧毒,一试不中,毒性发作,必死无疑!」 原振侠也不禁怵然,这种情形,很使他联想起一些惊险影片中的场面∶一颗等待拆去的定时炸弹,有五根不同颜色的电线,剪去其中某一根,炸弹就会失效。可是绝不能剪错,一剪错,炸弹就立即会爆炸! 原振侠在想了一想之後问∶「机率是多少?」 史奈并没有回答,席泰宁已经道∶「几乎是天文数字比一!」 原振侠不明白∶「怎麽会呢?」 席泰宁道∶「天堂花,一共可分成十七个不同毒性的部分¨¨¨」 原振侠道∶「是啊,那也只是十七比一!」 史奈接口道∶「毒降头在配制时,可以只用一部分,也可以使用两部分、三部分或四部分¨¨¨」 原振侠不禁怔呆,用十七这个数字任意组合,可以有多少个组合?这真是接近天文数字了!他不禁无话可说。 史奈道∶「其实,机率是没有意义的。就算是二比一,也不能乱试,因为还是有一半可能是中毒死亡,而不是破解毒性¨¨¨」 原振侠表示同意∶「唯一可靠的方法,是把中的是哪一部分的毒找出来!」 史奈点头∶「是!」 原振侠知道困难的所在了∶席泰宁中了天堂花毒降头,他也有了一株天堂花可以破解,但是却无从下手。他也知道了史奈和席泰宁的意图∶「两位的意思是,把有黑斑的头皮详细化验检查,同时再化验天堂花的各部分,看看是不是有同样性质的毒性,就可以确定用哪一部分来破解?」 席泰宁道∶「你还有更好的提议吗?」 原振侠叹了一声∶「请两位注意几点∶第一,出现黑斑,只是一种现象,未必有毒素在黑斑之中。」 席泰宁和史奈都不说甚麽。 原振侠又道∶「第二,如果所中的毒降头是复合性的,由於复合的可能太多,绝对无法在天堂花中,找出同样的由於复合而形成的毒素来。就算花上极长的时间来研究,只怕至少需要一千株天堂花才够用!」 史奈用力挥了一下手∶「在数学上,是有『组合』的公式的。我曾请人计算过了,十七的任意组合¨¨¨」 席泰宁喃喃地道∶「接近天文数字!不过,希望只是单式的,而且黑斑上有毒,这就简单了!」 他在这样讲了之後,又强调了一句∶「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!」 原振侠想了一想,试探著提议∶「向席先生下降头的,自然也是降头师,为甚麽不设法在对方身上,得到毒降头的资料?」 史奈摇头∶「这种想法太天真了。下降头的人,目的是要席先生死,他怎会肯透露资料给我们?」 原振侠忍不住想说一句∶「难道没有法律吗?」可是他却没有说出口。因为把「降头」和「法律」相提并论,实在是十分可笑的事。两者之间,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可言,全然无关! 原振侠想了一想∶「化验一下有黑斑的头皮,是很简单的事,现在就进行?」 席泰宁道∶「自然愈快愈好!」 原振侠道∶「好,我通知手术室和化验室准备。」 席泰宁作了一个「请立即进行」的手势。原振侠又向那株「天堂花」望了一眼,就走出了病房。 当他离开病房时,他有著离开了一场噩梦的感觉。而且,忍不住在心中苦笑。 这实在是一件矛盾之极的事。在这一家设备先进、有著各类专家的医院中,出现了一个降头师,和一个中了毒降头的「病人」,而医院中的一切,对这个「病人」竟然无能为力! 这种情形,如果传了出去,可能成为全世界医生的笑柄。可是,看起来,降头术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! 他用力摇了摇头,回到办公室,吩咐了有关方面准备。然後,他再到病房,把席泰宁带进手术室。 在头皮上割下一小片来,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手术,但也得先把头发剃光,进行消毒。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,切下来的一小片,看来是纯黑色的皮肤,立即被送进了化验室,原振侠也参加了化验工作。 三小时之後,原振侠走进特等病房。剃光了头的席泰宁戴著一顶帽子,和史奈一起,用十分焦切的眼光望向原振侠。 原振侠叹了一声∶「我带来的是坏消息。化验的结果是,除了黑色素高度集中之外,没有任何发现!」 席泰宁倒在沙发上,仰脸向著天花板,一声不出。史奈则不断地走来走去,几次停下来,看看席泰宁,欲言又止,又继续踱步。然後,来到了那株天堂花之前,盯著,一动不动。 整个病房之中,充满了极其难受的沉默。 原振侠首先打破了沉默∶「站在现代西方医学的立场,我还是要说,席先生的身体健康,绝没有任何中毒的现象存在!」 史奈闷哼了一声∶「再普通的降头,也不是西方医学所能查察得出来的。降头术和西方医学,完全是两回事!」 原振侠道∶「我承认这一点,但既然没有毒素潜伏,如何会致人於死呢?」 史奈翻了一下眼睛,在这一刹那,他看起来真有点阴森之感∶「我只是说西方医学查察不出,并没有说没有毒素。毒素可能深入在单一的一个细胞之中,到时才迅速地蔓延。」 原振侠觉得有辩解一下的必要。 他想了一想,尽量使自己措词温和∶「这种说法,似乎不是医学的范围了!」他自认这是最温和的语调了。 史奈立即道∶「怎麽不是?癌细胞不也是从一个开始的吗?所不同的,只是发作时间的快慢而已。人体有多少亿个细胞,绝对无法对每一个细胞都进行检查的!」 原振侠没想到史奈貌不惊人,但是词锋却十分犀利,他不禁为之语塞。 在这时,席泰宁忽然跳了起来,不耐烦地道∶「别争了,趁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,我回去,去见巴枯。」 席泰宁口中的「巴枯」,听起来像是一个人的名字,原振侠自然不知道他是甚麽人。可是史奈显然知道,因为他一听得席泰宁这样说,面色和神情在刹那之间,变得难看到了极点! 席泰宁的神情也不见得好看,原振侠由於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,所以也不便说甚麽,一时之间又沉默起来。过了好一会,史奈才用十分难听的声音道∶「去见¨¨¨他,一点用也没有。」 席泰宁却立道∶「本来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事,至多也还是没有办法!」 史奈的声音更加乾涩∶「请你注意两件事!第一,他是使你¨¨¨」 史奈才讲到这里,席泰宁突然说了一句话,这句话,他说得十分快,而且所使用的,根本是原振侠所不懂的一种音节十分快速的语言。他在说了这一句话之後,史奈陡然住了口,神情依然是那样难看。 原振侠对於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执,不是不感好奇,但是看席泰宁把他自己的身分保护得那样严密,知道问了也是自讨没趣,所以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。 史奈走到了那株「天堂花」之前,眼睛瞪得圆圆的。原振侠为了打破僵局,道∶「这株奇异的植物,究竟含有甚麽样的毒素,比较容易化验。」 席泰宁忙道∶「不必了!不必了!」 原振侠没想到会碰了这样一个钉子,自然不是很愉快,他想了一想∶「你们一定还有点话要说,我先告退了!」 席泰宁点了点头。原振侠走到门口,在他要打开门的时候,席泰宁忽然叫住了他∶「原医生,我们在这里讲的一切,希望你别对任何人说起,连院长也别说!」 原振侠心中更是生气∶「放心,我也不觉得作为一个医生而谈起降头术来,会是甚麽有面子的事。」 席泰宁苦笑了一下,没有再说甚麽。 原振侠离开了席泰宁的特等病房之後,当天下午,他照常下班回家。 翌日,他照常上医院时,院长就告诉他∶「那位席先生,昨夜连夜要出院,说是找不到你,我已经批准了他。」 原振侠怔了一怔。没有主治医生的签字,病人自然可以在院长的批准下出院,但是,那是对主治医师十分不礼貌的行为。 不过原振侠也没有表示甚麽,只是淡然道∶「他本来就甚麽病也没有!」 院长也笑道∶「这种病人再多几个,医院就快变成特种的大酒店了!」 原振侠真有一点冲动,想问问院长对「降头术」知道多少,不过他并没有问出来。 席泰宁和史奈都走了,发生在席泰宁身上的神秘事情,自然也随之而去。 原振侠在三分钟之後,进了那间病房。那盆黑色的天堂花也不在了,可是病房中,还弥漫著那种特异的花香。 原振侠叫来了护士,吩咐把病房所有的窗子打开,让空气流通。那护士答应著,道∶「这位病人,有一封信留给你。」 这一点,倒颇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。护士已经从制服的口袋中,取出了一苹信封来,同时道∶「我猜是一张钜额的支票!」 原振侠斥道∶「少胡说!」 护士道∶「可是他送了我一苹红宝石扣针,真的红宝石。我去问过,珠宝店肯出十万美元购买它!」 原振侠呆了一呆。 席泰宁的出手,竟然这样阔! 他一面想,一面拆开信封,首先看到的,赫然是一张空白的支票! 原振侠呆了一呆,心中不禁十分恼怒。席泰宁简直岂有此理了,这算是甚麽意思? 他几乎一下子就想把支票撕掉! 不过,信封之中,除了支票,还有一封简短的信,字迹相当潦草。席泰宁应该有时间写信的,字迹之所以潦草,多半是因为他心绪十分恶劣之故。 信的内容是∶ 原医生,我努力想挽救我自己的生命,不过我知道,我的努力不会有甚麽成功的希望。我还会需要你的帮助,可能会在不久,提出不情之请。到时你会需要为了帮助我而花钱,请别见怪。 原振侠在看完了信之後,深深吸了一口气,把信和支票一起摺了起来。 原振侠知道,席泰宁一直说要他帮助,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医生,而是由於他有著许多常人所没有的经历。 可是原振侠实在也想不出,他能给一个「中了降头」的人甚麽帮助! 如果降头师的计算正确,还有两个多月,席泰宁就会毒发身亡!这是很难令人相信的事。原振侠倒有点希望席泰宁快点来找他帮忙,那可以使他进一步,跨进降头术的神秘领域之中。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之中,在原振侠的身上又发生了一些事,他似乎天生要过著多姿多采的冒险生活,不能平平淡淡地做一个普通的医生。但那些事和《降头》这个故事无关,所以没有必要详述。 在这一个月中,原振侠也尽量从各方面,去寻求有关降头术的资料,不过所得甚少。 巫术,不论是黑巫术也好,是白巫术也好,都有相当完善的巨著,记载著它们的来龙去脉和内容。可是,却没有一本书是和降头术有关的。看来,降头术是巫术之中,最神秘的一环。 恰好是席泰宁出院之後的一个月,一个晚上,原振侠从一个宴会中回来,发现他的寓所之中有灯光透出来。原振侠心头不禁怦怦乱跳,有人进了他的寓所,会是谁呢?是黄绢?还是海棠? 他生命中到如今为止的两个难忘的异性,都曾使他有过极度的欢愉,也都令他有过无穷的烦恼和怅惘。现在,在楼上的是哪一个呢?他自己在心中问自己∶你希望是哪一个?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实在说不上来。是黄绢也好,海棠也好,都是他渴望见到,但是又不想见到的女人。 他的心情十分矛盾,出了电梯之後,在他自己寓所的门前,伫立了好一会。这时,门已打了开来,可是开门的人却躲在门後,所以原振侠看不到,开门的是甚麽人。 他踏进屋去,并不转过身来──他不必转过身来,已经知道在身後的是甚麽人了。只有她,才会用那种充满了野性的联想,有著乾草和阳光芳香的香水,香味浓烈得会使人有晕眩的感觉。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平淡∶「你好,这次,怎麽没有带卫队来?」 黄绢在卡尔斯将军统治的国度中,位居高职,整队的卫士全是久经训练的人物。原振侠在讲完了之後,才缓缓转过身来,看到了黄绢,一时之间,他惊讶得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。 原本长发及腰,发光可鉴,如流云、如飞瀑一样的黄绢,竟然将她的秀发,剪成了短到不能再短,只有两公分长。 看来凌乱但是又别有风姿的短发,自然是经过刻意修饰的。她还化著浓妆,配著金光闪闪、一对大得异乎寻常的耳环,使得她看起来没有半分像一位女将军,倒有九分像是热情如火的吉普赛女郎。 她的大眼睛中,仍然闪耀著动人的光采。原振侠有时在梦中,梦见这对动人的大眼睛,总是带著闪忽的眼神,犹如闪电的感觉。 两人互相对视著,原振侠感到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促。黄绢显然也一样,她丰满的胸脯起伏著,还是她先开口∶「居然还记得我的香味!」 原振侠口唇动了动,没有说甚麽。他和海棠的交往,当然是瞒不过黄绢的,黄绢掌握著全世界的恐怖活动,她手下至少有超过一千个一流的特务,在世界各地活动! 黄绢低叹了一声,略昂了昂头,显然她也把她要讲的话忍了下去。然後她缓慢地向原振侠走了过来,原振侠也向她走近。 两个人,如两块有磁性的金属一样,自然而然地靠近,然後,是轻轻的拥抱。但是在极短的时间内,拥抱就变得有力,双方都有想把自己融入对方身体之中的冲动,互相可以感到对方的心跳。当他们互相望向对方之时,他们的嘴唇又迅速地黏合在一起,那是一个使得他们几乎窒息的长吻。 黄绢的双手,绕过原振侠的腰际,在他的背上用力地抓著。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,把黄绢抱了起来。黄绢发出了呻吟声,她的一双大眼睛,流露出的水汪汪的春意,可以把原振侠溶进一个再也摆不脱的梦境之中! 几乎完全不必多馀的语言,一切都化为最原始的喘息和呼叫。等到终於静下来时,原振侠轻抚著黄绢的短发──黄绢还是黄绢,不管她是长发还是短发。 原振侠自然十分明白,黄绢的野心只有愈来愈大,他和她之间的关系,也只能这样了! 虽然,他有著被玩弄的感觉,可是像黄绢那样出色美丽的女郎,又使他甘心於被玩弄! 当他们重又在客厅坐下来,手中各自转动著酒杯之际,他们是背靠著背而坐的,看起来只像是一对普通的情侣。可是一开始对话,他们讲话的内容,却又是如此之惊心动魄! 黄绢先开口∶「泰宁储君的身体,有甚麽毛病?」 原振侠怔了一怔,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! 因为原振侠根本不认识甚麽泰宁储君! (在这里,要做一点简单的说明∶黄绢在说到储君的名字和身分之前,是提到了一个国家的名称,而且,储君的名字也不是「泰宁」,而是另一个。因为有种种的关系,这个故事发展下去,有预料不到的变化,牵涉到的人和事相当复杂,把这个亚洲国家的名字直写出来,不是十分妥当。所以,就避了开去,只称之为「亚洲某国」。) (聪明的读者,自然早已知道,黄绢口中的「储君」,就是医院中的怪病人席泰宁。他既然用了这个假名,就称他为「泰宁储君」。储君,自然不但是王子,而且,有朝一日,会成为一国之君──国王的。) 原振侠当时在呆了一呆之後,道∶「我想我没有认识那麽多达官贵人。」 黄绢淡然一笑∶「哦,他没有向你透露身分?他住进你们医院的时候,用的化名是∶席·朋加拉·泰宁。你是他的主治医生!」 原振侠「啊」地一声。席泰宁原来是那个国家的储君!难怪他看来器宇轩昂,另有一股高贵的气派。 原振侠对於那个国家的政治情形也相当清楚∶军人当政,但是举国上下,对国王十分尊敬。国王在位多年,已有退位的打算,但继承王位的储君,相传和军方不是很合得来。而这个国家又相当落後,而且强敌在侧,政局本来就相当动荡,只要储君有甚麽三长两短,军方必然会实施更严厉的军事统治。如果储君接位,而真的和军方起了冲突,那麽在一旁等候机会的强敌,就大有可能挑起战争! 所以,这个储君的地位十分微妙,可以说「牵一发而动全身」。不但和亚洲的局势有关,甚至,和世界局势也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! 原振侠又立即想到,他「中了降头」,是否是一种政治谋杀呢? 难道降头术的应用范围如此之广,竟连政治阴谋都要靠它来发动? 他的思绪十分乱,黄绢头向後仰∶「原,我在等你回答!」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∶「我想,医院对他所做的检查纪录,你早已弄到手了!」 黄绢直认不讳∶「是,一个完全健康的人,为甚麽要做那麽详尽的身体检查?」 原振侠对於黄绢在从事的活动,一点好感都没有。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打算把有关降头的事说出来,他只是道∶「他将是一国之君,自然要注意身体健康!」 黄绢叹了一声∶「如果你只是简单地说不知道,我会相信你不知内因。现在你这样说,我肯定你是知道原因的,说给我听。」 原振侠立即道∶「是,但是我不说。」 黄绢转过头来,蹙著眉。这时,她脸上的化妆已经全部抹去,身上又只裹著一条大毛巾,以致她看起来,像一个俊美的大男孩。 她没有再催原振侠说甚麽,只是道∶「近年来,我们很注意亚洲的局势¨¨¨」 原振侠立时冷冷地道∶「求求你们放过亚洲,亚洲人的苦难已经够多了!」 黄绢沉声∶「泰宁储君曾在两年之前,和卡尔斯将军见过面,我们也负责替他训练一支小型的军队,所以我们必须知道他的情形!」 原振侠听得暗暗吃惊。看来,泰宁储君不甘於和现任国王一样,有名位而无实权,他要掌权,要和军人政府起冲突!而他的支持者之中,竟有卡尔斯将军这样的人在内! 他苦笑了一下,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美女,实在不应该和这种事联结起来的。可是事实上,她非但参与,而且还是重要的角色! 他摇头∶「难怪你们最近,甚至买进了香港的一家银行!」 黄绢伸了伸腰,做了一个十分诱人的姿态∶「储君最近一年来的行动十分古怪,而且,不和我们派去的人见面。只说他有点私人的事要解决,可是却又没有人知道是甚麽事¨¨¨」 原振侠道∶「所以,你要亲自出马?」 黄绢低下了头一会,才抬起头来∶「或许你怎麽也想不到,为了政治上的原因,储君在即位之後,国际上支持他夺权的力量,安排我做他的皇后。」 黄绢说得十分平静,像是完全在说别人的事一样。而原振侠却突然跳起来盯著黄绢,他不明白她怎麽还能那麽平静! 原振侠目瞪口呆,足有三分钟之久,才吞了一口口水∶「你¨¨¨你¨¨¨觉个这样被人安排来、安排去的生活¨¨¨十分有趣?」 黄绢的神情有点落寞,声音仍然平静∶「谈不上有趣或无趣,只是我必须这样做。」 原振侠难过地闭上眼睛,自然而然又想起海棠说过的,「人形工具」这个名词来。黄绢的目的是甚麽呢?是她在利用卡尔斯将军,还是另外有一股更强大的势力,在利用著他们? 她若是成了那个国家的皇后,又会有甚麽花样玩出来?这个美丽的女人,她的野心究竟有多大? 原振侠长长叹了一口气,再睁开眼来,看到黄绢正昂起头望著他。 原振侠语音乾涩∶「我不能提供你甚麽情报,他只是一个来接受身体检查的病人,不是你说,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分。而检查的结果,你是知道的,他身体绝对健康!」 黄绢咬著下唇,慢慢站起来,毛巾自她柔滑的肌肤上滑下来。原振侠并不贪婪地去凝视她那美丽的胴体,反倒故意偏过头去。 黄绢走向卧室,当她又从卧室出来时,已经穿回了衣服。她用一种挑战的语气道∶「一个人的决定,能够决定几百万人的命运,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的政治状况,这种满足感,是未曾经历过的人难以想像的!」 原振侠一声不出,走进卧室,背对著房门∶「再见了,伟大的人类命运创造者!」 黄绢的脚步声,听来是走向门口,也就在这时,门铃突然响起。门一定是黄绢打开的,黄绢的声音也随即传来∶「原,你有客人!」 原振侠转过身来,不禁怔了一怔,站在门外的那人,竟然是降头大师史奈。 史奈的神情看起来极其憔悴,只不过一个月不见,他的头发几乎全秃了。可知这一个月来,他一定经过一些不知甚麽样的煎熬! 而更使得原振侠尴尬的是,当史奈向内走进来之际,黄绢关上了门,倚在门边,向他望来,似笑非笑地道∶「只是普通的病人?那麽,不知史奈大师来找你做甚麽?」 史奈陡地吃了一惊,立时望向黄绢,神情表现得极阴森,也极疑惑! 史奈像是想不到这个美丽的女郎,怎会一下子就认出他的身分来! 而接下来黄绢所说的话,更令他吃惊。黄绢几乎毫不留情地又问∶「储君好吗?御用降头大师史奈先生!」 史奈的喉际发出了「咯」的一声,向原振侠望来,一脸的疑问。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∶「这位小姐,如果她想知道一件事的话,那麽,这件事就不会再是秘密。」 原振侠的意思是,有庞大的情报网在为黄绢工作,所以黄绢可以刺探任何秘密。可是史奈显然会错了意,他的神情,在陡然之间,变得十分古怪,直视著黄绢,双眼之中,甚至射出一种绿黝黝的阴森光芒来,看来极其骇人,连黄绢也不禁为之一怔。 然後,史奈陡然用十分尖亢的声音问∶「小姐,你养了甚麽鬼?那麽有用!」 黄绢人再聪明,也无法一听到了那句话,就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。原振侠也先怔了一怔,但是他随即明白史奈误会了,以为黄绢能够知道秘密的原因,是她「养鬼」──那是降头术中,十分高深的一门功夫。 史奈误会了黄绢会养鬼,自然紧张莫名。而黄绢虽然一时之间,听不懂他的话,但由於史奈那时的目光和神态十分骇人,她也不禁怵然。 虽然,她一声令下,就可以调动数以万计,有最现代化装备的军队,可是在古老而又神秘的降头术面前,她也难免感到害怕。史奈如果要用降头术对付她,她权力再大,也只怕难以抵挡。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,解释著∶「黄小姐对降头术一无所知,大师你误会了。她和储君是相识,在国家事务上,他们是合作者!」他用最温和的语调说。 原振侠没有明确地说出黄绢的身分,可是史奈一定曾听储君讲起过「国家事务上合作」这件事,所以「哦」的一声,神情缓和了下来。 黄绢松了一口气∶「你刚才说的是¨¨¨」 史奈十分诡异地笑了一下∶「忘了那句话¨¨¨」 原振侠补充了一下∶「他以为你是与他一样的行家了。」 黄绢没有再问下去,只是道∶「储君在近一年来,似乎故意在回避和我们见面,大师可以替我带一句话吗?」 史奈一点反应也没有,黄绢有点气恼∶「如果他无意在国家事务上和我们合作,我们会另外寻找合作者!」 原振侠又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。黄绢那听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绝对有可能引发一场血腥的政变! 史奈仍是神情木然∶「我只是降头师,不过问任何国家事务,但是我会告诉他。而且这一年来,储君实在是为了私人的事,不能分身处理其他任何事情。」 黄绢插了一句∶「甚麽性质的私事?」 史奈迅速地和原振侠交换了一个眼色,原振侠示意自己甚麽也没有说过,史奈才吁了一口气∶「我不能说!」 黄绢冷笑了一声∶「你们不说,我也可以猜得到。他频频和医生接触,又在医院检查身体,自然是身体有了问题。哈哈,贵国盛行降头,我看泰宁王子,是中了降头了!哈哈¨¨¨」 她在提及「泰宁王子中了降头」之际,显然是当作笑话来说的,充满了讥嘲的意味。 原振侠不动声色,史奈却神色大变,狠狠地瞪了原振侠一眼。原振侠无法为自己分辩,只好苦笑了一下。这一切,看在黄绢眼中,不禁大奇,叫了起来∶「怎样?难道我猜中了,王子真是中了降头?」 原振侠喟叹了一声∶「也可以说,王子患的是一种比较严重的恐惧症,认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。在某种压力之下,人是会出现这种心理状态的!」 黄绢乾笑了几声∶「他应该保持身体健康,我们在他身上投资之巨大,他自己应该知道!」 原振侠有忍无可忍之感∶「请别在我这里讨论政治阴谋!大师,你有甚麽事要找我?」 史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黄绢冷笑一声,走向门口,打开门,背对著原振侠,站立了片刻,才跨出去,用力把门关上。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。刚才黄绢颀长苗条的背影,看起来极其动人,可是她的行为,却那样和他不相投! 史奈在呆了半晌之後,才压低了声音∶「王子请你去见他。」 原振侠没有答覆,只是反问∶「问题全解决了?」 史奈缓缓摇了摇头∶「离毒发的时间愈来愈近,只有一个多月了!虽然我们又找到了另一盆天堂花,可是¨¨¨仍然无法下手。」 原振侠苦笑∶「连你也没有办法,我能做甚麽?」 史奈道∶「我不知道王子为甚麽要见你,是他逼著我来请你的。」 听他说得那麽严重,原振侠也不禁感到好奇∶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,王子现在在甚麽地方?我尽快去找他。」 当原振侠这样问的时候,他自然是以为泰宁储君又和上次一样,来到了这个城市。可是史奈的回答,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∶「在我国一处十分隐密的地方,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的所在,我可以带你去。」 原振侠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回答,他立时摇了摇头∶「如果他所在之处要保守秘密的话,你不能带我去。刚才那位小姐手下,不知有多少跟踪专家,不论如何隐密之处,他们都会跟上来。」 史奈十分肯定地道∶「降头师一生所学,总也有点用处的¨¨¨」 原振侠望著他,史奈的意思十分明白,如果有人跟踪,他会利用降头术来阻止!这令原振侠兴趣大增,黄绢肯定会派人跟踪,他倒要看看降头术,如何在这种实际生活的斗争中起作用! 史奈又道∶「王子说,就算是你出诊,不论多少费用¨¨¨」 原振侠不等他讲完,就道∶「这是我的私人行动,和医院无关。」 史奈吸了一口气∶「那就请立即动身,有一架私人飞机在等著。」 在知道了席泰宁的真正身分之後,原振侠自然也不会对私人飞机大惊小怪了。他决定立刻跟史奈走,等回来之後,再向院长解释。 二十分钟之後,原振侠和史奈就离开了住所。史奈是驾了一辆车子来的,这个降头大师,很有点现代生活的技能。 不过,原振侠再也料不到,在一路上绝未发现有人跟踪的情形下,到了机场,利用外交人员的权利,登上那架小型喷射机之後,史奈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∶「原医生,你受过高空跳伞的训练没有?」 原振侠愕然∶「有¨¨¨为甚麽?怕我们的飞机会遭到攻击?」 这时,机身滑动,飞机已开始起飞了! 史奈道∶「攻击?不是,我们要去的地方,根本就没有机场,必须在目的地上空,利用降落伞降落!」 飞机已经升空了! 原振侠掩不住心头的恼怒∶「如果我不会跳伞呢?到时硬把我推下去?」 史奈道∶「不至於这样,我会照顾你,我受过极佳的高空跳伞训练。别以为降头师,全是生吞蜈蚣的野人!」 原振侠闷哼一声∶「对不起,我不知道你还有甚麽惊人的头衔。」 史奈的声音十分平静∶「也没有甚麽特别惊人的,只有柏林医学院的药物学博士,和英国爱丁堡医学院的药剂学博士,还可以提一提,其馀的不必说了。原医生,听说你是在日本学医的?」 原振侠刚才在这样说的时候,明摆著是在讥讽对方的,他绝对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答案。一时之间,他张大了口,尴尬得不知该如何说才好! 史奈笑了一下∶「所以,别以为我未曾想过把降头术科学化。但是,玄学是玄学,科学是科学,完全不同,无法统一。玄学自有存在的价值,也根本不必去寻求统一!」 原振侠乘机松了一口气,连声道∶「是是!是是!」 他这种前倨後恭的态度,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! 史奈缓缓摇著头∶「柏林医学院有一位干纳教授,是细菌学专家。他为了研究『蛊术』,深入中国云南省的腹地,和当地善於蛊术的苗人生活在一起。」 原振侠道∶「是啊,有一位先生,曾在苗人聚居处见过这位教授,也记载了有关蛊术的事。」 史奈道∶「在这位先生的记述之中,干纳教授说过一句话∶『在这里的每一个苗人,在细菌学上的知识,都超过我十倍以上!』」 原振侠点头∶「是。」 史奈笑了起来∶「为甚麽你听到我有博士头衔,就肃然起敬,而无视我降头师的地位呢?」 原振侠只好老实道∶「或许是我对降头术一无所知的缘故。例如,我就不明白,要查出是不是中了天堂花的毒降头,为甚麽要去亲吻一个才死的妇人?」 史奈道∶「这就是玄学和科学的分野,玄学不是没有道理可讲,但目前没有人懂得道理何在。亲吻一个新死的异性,在降头术中经常用到,可能是新死的人,还有生物电在发射。这种生物电又和活人所放射的生物电不同,可能是由於别的原因,谁知道!」 原振侠听得大感兴趣∶「降头,是不是在利用细菌的控制繁殖呢?」 史奈摊了摊手∶「太复杂了,有些是,有些不是。例如『养鬼』,那就全然是灵学和巫术,与细菌无关。」 一个问题在原振侠的喉咙转了几转,但是他最後还是问了出来∶「大师,你也¨¨¨养了鬼?」 史奈笑得相当阴森∶「绝不会有人直接回答你这个问题的。」 原振侠只好自我解嘲∶「是,我真是太笨了!」 在得知了史奈同时也有著丰富的科学知识之後,可以谈的话题自然极多。不到六小时的飞行,原振侠非但不觉得闷,而且多姿多采的谈话,使他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。他也把自己经历中怪异的事告诉史奈,例如「血咒」的恐怖结果等等。 等到飞机明显地开始减低飞行高度时,穿过了云层,已经可以看到下面起伏的山峦,和山间流过的河流。等到飞机来到了大约只有一千公尺的低空时,史奈和原振侠开始作跳伞的准备。然後,他们坐在特别准备的椅子上,同时按下一个红色的掣钮,自动弹跳装置,就把他们自机舱中直弹了出去! 在空中,原振侠向下面望著──他练过跳伞,一面下坠,一面看下面的地形,并不会有昏眩的感觉。下面是一个群山环抱中的一个大湖,自空中看下去,湖水极其平静。原振侠自然知道,这个湖是在那个国家境内,可是他却无法确知是在哪一部位,只是从飞行的时间来推测,这个湖,多半是在该国的北部。 湖中,有几个小岛,看起来像是浮在水面的树叶一样。他们降落的目的地,是其中一个形状和鸭掌差不多的小岛。当两个人都拉开了降落伞之後,控制著风向,很快就落在小岛上的一片草地上。 那片草地不是很大,小岛上长满了一种枝干高大、开满了白花的树,一阵阵花香中人欲醉。抬头看去,每棵树上都挂著极大的,体积至少有一立方公尺大的蜂巢。成千上万,拇指大小,黄黑相间的野蜂,有的聚集在蜂巢之旁,有的闹哄哄地在花丛中飞舞,也有的就在草地上打转转。那种野蜂,原振侠以前未曾见过,所以当有些向著他飞过来之际,他自然而然避了一避。 史奈沉声道∶「这种野蜂,土语叫『虎头蜂』,被它刺入後,普通人大概只能活七分钟。」 原振侠怔了一怔,不知怎麽说才好。 史奈还在继续著∶「它们对热血动物特别敏感,所以这岛上,根本没有任何热血动物,连一苹野兔都没有。有的话,在不到一分钟之内,就会招来无数虎头蜂,把它刺死!」 原振侠感到喉际有点乾涩,望著就在眼前飞舞盘旋的虎头蜂∶「那¨¨¨我们¨¨¨」 史奈笑了起来∶「服食过我特制的一种药物之後,十二小时之内,虎头蜂不会来侵袭。所以,如果在这岛上生活,就必须不断服食那种特制的药物。你曾提过怕有人跟踪,我看不必多虑,成千上万的虎头蜂,是最好的护卫,入侵者会在登上小岛之後,一分钟内死亡!」 原振侠感到喉咙发痒∶「我¨¨¨没有¨¨¨服食过甚麽药物啊!」 史奈的神情十分有趣∶「降头师要别人服食药物,当然有他特别的手法──我是把它放进你在机上喝的那杯咖啡之中的!」 原振侠不禁苦笑∶「那麽,我算不算是中降头了?」 史奈一点也不讳言∶「当然是,避蜂降,那是救命的。很多入深山采野蜂蜜的人,都会在出发之前,服避蜂降、避瘴降,不然,必定有去无回。」 原振侠试探著∶「十二小时?那要不断地服食了?」 史奈道∶「自然是。」 原振侠无可奈何∶「我有一个要求,别再把那种药物放在我的饮料之中,我宁愿当面吞服!」 史奈笑著∶「悉听尊便──哦,对了,顺便说一句,储君要我不论用甚麽方法,都要请你来。如果你不肯答应,也一定要你来¨¨¨」 原振侠大感骇然,失声道∶「你不是在我身上,又落了甚麽降头吧!」 史奈耸了耸肩∶「我正准备对你下手,你已经答允了!」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,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了黄绢。这位降头大师落降的手法,是如此出神入化,而黄绢又分明对他大有敌意,会不会¨¨¨ 他们本来是一面说著话,一面在向前走的。原振侠一想到这一点,停了下来,望向史奈。 史奈摇头∶「我们不随便向人落降头。因为几乎每一种降头,制作过程都极其复杂,得来不易,怎麽肯随便浪费?」 原振侠在一大群嗡嗡飞著的虎头蜂之间,小心地走著,心中想∶人的未来真是太不可测了。十小时之前,怎麽会想得到,自己忽然会处身於这样的蛮荒之地? 穿过了一大片树林,前面是一大片岩石,十分险峻。在岩石之中,有著一条裂缝,只能供人侧著身子走进去,由於有流水的缘故,岩石上长著一种鲜绿的青苔。史奈走在前面,原振侠看到他顺手把这种青苔采下来,放在口中,津津有味地嚼吃著,并示意原振侠也试一下。 原振侠没有照做,他只是在想,这个降头师,不知道还会有甚麽古怪神秘的事要做出来。他好像掌握著生命的大权,可以用降头术来做任何事! 不过,他再神通广大,也无法解救泰宁储君所中的毒降头。看他这一个月来,那种心力交瘁的样子,就可以知道了。 岩石裂缝只有二十来公尺,一走到尽头,豁然开朗。原来岩石围著一个小盆地,有一道山溪流过平地,在溪旁有著三间用十分粗糙的木头搭成的屋子。wrshǚ.сōm原振侠一下子,就看到了屋前空地上种著的两株「天堂花」,在那两株天堂花附近的其他植物都已枯萎,那自然是抵受不住天堂花的毒性之故。 然後,中间一间屋子的门推开,席泰宁──储君,走了出来。 这时,正是夕阳斜照时分,金黄色的太阳光映在储君的脸上,使原振侠可以清楚看到他也憔悴了许多。这一个月来,他心中的焦虑必然每天都在增加! 他迎上了几步,勉强地笑了一下,声音很乾涩∶「原医生,你肯来,真好。」 原振侠走过去和他握手,望著他深陷的双目,不知道说甚麽话好。想了一想,才道∶「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大人物,但也想不到你有这样的身分。」 王子怔了一怔,立即向史奈望去。原振侠忙道∶「你的身分,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女士,告诉我的!」 王子的声音有点发颤∶「她¨¨¨知道我的处境?」 原振侠把黄绢的话重复了一遍,结论是∶「中了降头,是她根本不能接受的事,不必担心。」 王子叹了一声∶「我请你来,也有几分原因,是由於你也认识她¨¨¨」 他讲到这里,顿了一顿,显得十分心不在焉,然後道∶「请进来坐。」 他自己先转身走了进去,原振侠跟在後面。才一进屋子,他就吓了老大一跳,一时之间,不知是仍向内走好,还是退出去好! 原振侠看到的,也不是甚麽骇人景象。 他看到的是,一个皮肤十分白皙的女子,全身赤裸,蜷曲著身子,伏在一个相当小、有一人高的架子上。那女子的背部曲线十分动人,伏在那架子上,一动不动,只有背部微微随著她的呼吸在起伏。一头乌黑的长发,一半垂下来,遮住了她的面,一半散披在她的裸背上,看来姿态十分诱人。 一看到这种情形,原振侠首先所想到的是∶这个女子一定是泰宁储君的女伴。虽然储君中了降头,心事重重,但是他一个人居住在这里,以他的身分地位、权势金钱,找一个美丽的女子来做伴,也是自然而然的事。 可是原振侠不明白的是,何以这个女子──从她充满弹性、腴白而又滑腻的肌肤看来,应该是一个美女──要用那麽怪异的姿势,伏在一个架子之上?难道王子在那麽恶劣的心境之中,还有兴致玩性变态游戏? 原振侠在怔呆之间,在他身後的史奈已经大踏步走向前,超过了他。史奈一面向前走,一面迅速地脱下他自己的外衣,来到了那少女的身边,将外衣罩向那少女赤裸的身子。 史奈用衣服去遮住裸女的身子,动作看来是相当自然的,可是原振侠怔了一怔。因为史奈的外衣,是罩向那少女的上半身,而不是下半身。而且,看起来,史奈的目的,并不是要用上衣遮住那少女的身子,只不过是要遮住那少女的头脸而已! 当他的上衣罩上去之後,他才用十分轻柔的声音,讲了一句话──原振侠听不懂他说甚麽,只看到他扶著那少女,自那架子上下来。 那少女虽然头脸被衣服遮住,但整个身子还是赤裸的。虽然好奇心强,但在礼貌上,原振侠自然不能盯著人家的胴体直视,所以他偏过了头去。而史奈就扶著那个少女,经过他的身边,走了出去。 原振侠在偏过头去时,眼光扫及了那少女的小腿,看到了那少女润滑如玉的纤足。光是那样的一双纤足,已经可以令人兴起不少遐思了。 原振侠自己也有点不能理解,他又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人,黄绢和海棠都是美女中的美女。可是不知为甚麽,这个少女却特别有一股能令人意乱情迷的力量。 他甚至未曾看到那少女的脸,心中就有了一股回肠荡气感! 而且,原振侠也深切地感到,这种感觉是和肉欲无关的。只是一种如同在仙境之中的遐想,安宁而甜蜜,完全超脱尘世的美丽! 而何以在十来秒钟的一瞥之间,就会使他的思绪之中,荡漾起那片浓浓的浪漫情思?他真的说不上来,只好归诸於那是美女特有的吸引力。 听到了史奈扶著那少女走出屋子去的脚步声,原振侠才缓缓吸了一口气,定下神来。直到这时,他才看清楚屋里的情形。 这时,泰宁储君已在屋角的一张用天然树根制成,样子十分奇特的椅子上,坐了下来,双手抱住了头。 原振侠看到靠著墙有许多柜子,一半以上是全放著书的。另一半,则放著许多古怪之极的东西──大约有超过五十苹标本瓶,瓶中放著原振侠至多只能认出三分之一来的各种大小昆虫。 原振侠向前走几步,视线停在其中一苹标本瓶上。瓶中是一苹长方形、如同一包香烟大小、背上负著鳞片、看来无头无尾、其色翠绿可爱、蛇不像蛇、蛙又不像蛙的怪东西。 在墙上,还挂有许多飞禽走兽的乾尸。也用一种钢刺,钉了许多爬虫类的生物在墙上,单是蜥蜴,就有三数十种,而且其中有过半是活的,还在扭动著身子。 在储君所坐的那张椅子之旁,是一个形状相当古怪的瓦罐,约有半人高。瓦罐是放在一个炉子上的,这时,炉中并没有生著火,但是却有几缕淡淡的轻烟,自炉子中冒出来。 总而言之,这屋子中的一切,都透著无与伦比、难以言喻的怪异! 原振侠立即可以肯定,这里,一定不会是王子的行宫。那麽诡异绝伦的地方,应该属於── 他还未曾想到答案,史奈的声音已经在他的身後响起∶「这里,一直是我的住所。一个降头师的住所,在普通人眼中看来,总不免有点古怪。」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。一个降头师的住所,就是巫术和不可测的、无边深邃的降头术的神秘王国。在这里,唯有降头术才是主宰,一切都是现代文明、现代科学所探索不到的领域! 他吸了一口气∶「岂止是古怪而已,简直¨¨¨有点不可思议。这一切¨¨¨全和降头有关?」 史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∶「可以这样说──一苹在泥沼深处捞出来的翡翠蟾,和整套的德文药物学放在一起,这或者可以代表我这个人!」 当史奈这样说的时候,他伸手指了一指原振侠刚才留意过的那绿色怪东西。 原振侠「哦」地一声∶「这玩意叫¨¨¨『翡翠蟾』,是生活在泥沼之中的?」 史奈点头∶「是,据我所知,全世界被发现的,不会超过三苹。用它来制成的降头,可以使人把最坏的事,看起来觉得美丽无比!」 原振侠想了一想∶「改变人视觉神经的活动?」 史奈摇头∶「不是那麽简单,不但要更改视觉神经的活动,而且要改变其他感觉神经的活动。使臭的变香、粗糙的变滑腻、丑变妍,自然,也要改变人的心理状态,复杂之极。至於为甚麽它有这样的功能,又是谁最先想到它有这种功能的,全然是未知数!」 原振侠听得有点近乎迷醉的感觉,他还想问无数的问题。他感到单是在这间房间之中,他至少可以逗留三年五载,来填补他对降头术认识上的空白! 不过,还未曾等他再发问,王子抬起头来,放下双手,道∶「请坐!」 屋子中,还有几张同样用天然树根做成的椅子,原振侠找了一张和王子最接近的坐了下来。他感到有点口渴,但是还未等他开口,就有一个女郎托著一苹盘子,轻盈地走了进来。 原振侠立即肯定,走进来的女郎,就是刚才被史奈扶出去的那个。这时,她穿著传统的长裙,走动起来,更是摇曳生姿。她手中的盘子是用竹子编成的,托住盘子的双手,白腴得有点眩目,指甲修得十分整齐。原振侠心中想∶这样的一双手,才配得上被称为「玉手」! 在盘子上,有三苹碗,碗中盛著金黄色的、看来相当浓稠的液体。它散发著一股沁人的清香,清香之中,带著一种甜味。 她仍然赤著脚,脚趾小巧整齐地排列著,洁白的肌肤上,一点泥尘也不沾。 她走了进来之後,把盘子放在刚才她俯伏著的架子上,又一声不出走了出去。 (好像有点不对,是不是?) (形容了半天,这女郎已给人有仙女的感觉,可是她的脸貌是怎样的,为甚麽一字不提?) (不是不是,而是根本无法提!) 那女郎的身形高挑颀长,长裙虽然不是把她的身子紧裹著,但是也毫无疑问,她的胴体曲线之美妙,是无懈可击的女性人体美之最。 可是她的脸貌,原振侠却无法看得见,因为她戴了一个十分奇特的面罩。 那个面罩,是用极细的细竹丝编成的,不是很紧密。所以猜想戴了这样面罩的人,可以透过竹丝间的隙缝,依稀看到东西,但是人家却全然无法看见她的脸容。 而由於这个女郎的体态,是如此优美出众,所以虽然那竹丝面罩十分怪异,也使人不去注意,只是陶醉在她的那种可以带给人难以形容的舒畅之感的境地之中,而不去计较其他。 当那女郎仍然用那种轻盈、动人、优闲的步子走出去之际,原振侠由衷地道∶「这¨¨¨如果说湖中有仙子的话,她就应该是!」 原振侠在赞美那女郎,泰宁储君陡然直了直身子,声音有著极度的激动∶「你¨¨¨甚至未曾看到她的脸,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?」 原振侠毫不犹豫∶「是!」 储君抬起头来,原振侠向他望去,竟然发现他双眼之中,隐隐有泪花流转,这令原振侠十分惊讶。 储君在喃喃自语∶「可知不能怪我,不能怪我!她本来就是湖中的仙子,是山上的仙子,是人间一切所在的仙子!」 原振侠不明白储君的自言自语,是甚麽意思?但至少可以懂得,他是在赞美那个女郎的美丽。 这样说来,那女郎的面貌一定和她的体态配合,是极其美丽的。但是,为甚麽又要戴上一个竹丝编成的面罩呢? 原振侠又立刻想到,当那少女伏在那个架子上的时候,史奈曾脱下上衣,将她的头脸遮住。这种不寻常的举动,是不是也有著甚麽特别的意义? 原振侠这时,心中的疑惑已经到了极点,他有不知多少问题要问,可是又不知如何问起才好──这种情形是很少见的,通常,再疑惑,总可以提出一点问题来的,但这时,原振侠除了知道王子中了降头之外,其馀一无所知。 他想了想,只好道∶「请问,你要见我的目的,是甚麽呢?」 这时,夕阳西沉,天色已经迅速黑了下来,屋中的光线更黑。加上屋中那些古怪的东西,足以令气氛格外阴森诡异。 原振侠的问题,没有得到直接的回答。在黑暗中,储君的眼神看来十分空洞,他欠了欠身∶「我们可能要作长时间的交谈,先吃点东西,维持一下必需的体力。」 储君说的时候,伸手向那女郎捧进来的那三碗东西,指了一指。 史奈忙过去递了一碗给他,他立时就著碗沿,一口一口喝著。 史奈也给了原振侠一碗。虽然一想起在一个降头师的住所之中进食,心中不免有点发毛,谁知道在这碗闻起来又香又甜的东西之中,有多少种降头在?也没有人知道中了那些降头之後,会有甚麽後果?但其势又不能不吃不喝,而且原振侠也真的十分饥渴了,他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,也就著碗沿,大口大口地喝著。 那碗东西,入口非常清甜,滋味极佳。 史奈一面喝著,一面解释道∶「这是用虎头蜂的蜂蜜调制的,在所有的自然食品之中,可以说再也没有比它营养更丰富的东西了!尤其是第一次吃它的人,由於其中,有许多种人体从未接触过的异种蛋白质和胺基酸在内,更是提神醒脑。蜂蜜之中,甚至会有天然的苯基酸,使人不会有饥饿的感觉。原医生应该知道,Phenylpropandolamine已经被普遍应用在遏止饥饿感觉上了!」 原振侠一面吞咽著,一面道∶「是!是!」 他虽然答应著,可是心中不禁苦笑∶单是蜂蜜已经大不相同,谁知道除了蜂蜜之外还有甚麽?史奈却又没有继续解释下去。 一直等喝完,都没有甚麽异样的感觉,饥渴之感反倒已不再存在。三个人都放下了碗,史奈过去,点著了一盏油灯。原振侠看到那盏油灯,不知是用甚麽动物的头骨制成的,看起来多半像是人头骨,而且灯火并不明亮,闪烁不定,比没有灯的时候,更增阴森。 史奈小心地把灯火剔亮了些,由於他就在灯火之旁,深黄色的灯火,映在他的脸上,衬著他盯著灯火的目光,有一种幽深的光芒。他的嘴唇迅速地掀动著,发出了一连串如同咒语一样的声音来。 这种情景,看得原振侠直冒凉气,忍不住问∶「你¨¨¨在干甚麽?」 史奈又念了一会,才退回了座椅,若无其事地答∶「施一种降头术,使在这里讲的话,没有人可以偷听得到。偷听者,必然不得好报。」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∶「你不是说岛上不可能有别人吗?为了防止¨¨¨那女郎偷听?」 史奈道∶「不,以防万一!而且,施术之後,也可以使我们三个人,不把在这里所说的话,随便 漏出去!」 原振侠一听,不禁又惊又怒,这分明是针对他而施展降头术的了! 他陡然站了起来,大声道∶「对不起,我根本没有兴趣在这里听到甚麽!请你撤回你的降头术,我可以立刻离去,这算是甚麽待客之道?」 原振侠这时,不但愤怒,而且心头还有著一种异样的恐惧。 他虽然曾接触过黑巫术的「血咒」,也曾和全然不可测的外星生物,甚至收买人类灵魂的「魔王」打过交道,可是在过往的经历之中,他从来也没有那样不舒服的感觉过! 这一次,他竟然成了降头术施术的对象! 泰宁储君忽然笑了起来∶「医生,你不是一直不相信有降头术的存在吗?」 原振侠沉声道∶「我不是不信,而是不明白。不论怎样,我不想成为施术的对象,不想受到这种对待。」 储君叹了一声∶「别太紧张了,原医生。或者,请你原谅,事实上是不会对你有任何损害的!」 原振侠仍然坚持著,直视著史奈。 史奈叹了一声∶「好吧!不过,你既然对降头术一无所知,我的动作对你来说,是没有意义的!」 原振侠只是闷哼著∶「我应邀前来,应该被当做可以对你们有所帮助的人!」 储君忙道∶「是!是!」 史奈又来到了灯火旁,仍然眼发异光,急速地念著咒语。同时又向著原振侠连挥了三下手,才又退了回来。 由於刚才的气氛不是太好,所以,三个人坐定了之後,一时之间,在深黄而闪耀不定的灯火之中,只是一片难堪的沉默。 过了好一会,才由王子首先打破沉默。他缓缓地道∶「原医生,你即将听到的故事,有宫廷的隐秘、一个国家政局的变化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迷恋,和神秘莫测的降头术在阴谋中的作用,以及国际阴谋集团的活动,请你别觉得骇异。」 原振侠心中恼怒未消,冷冷地说道∶「好,这正是目前西方畅销小说最流行的题材,我有兴趣听。」 王子苦笑了一下,又停了下来,像是不知如何开始才好。 过了大约一分钟,泰宁储君才开始了他的叙述∶「我的身分,你已经知道了,我国的政治局势,相信你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。君主,接近是象徵式的元首,但是又得到人民的尊敬。不论政局如何动荡,君主不受到侵扰,尊贵却没有实权。」 原振侠静静地听著。 王子继续著∶「如果所有可以登上君主宝座的人,都像我父亲一样,那麽,这种情形可能长期维持下去,再跋扈的军人集团,也不会想推翻这种制度。可是¨¨¨」 他说到这里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∶「可是,我却是一个十分有野心的人。早在五年之前,我就知道,不必多久,我就会成为一国的君主。我不要做一个名义上的君主,而要做一个真正的君主,至少,要像西班牙卡洛斯国王一样,在一国的政治上,起到实际的作用。 「要做到这一点,必须改变长期以来,军人掌握实权的状态。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而且要秘密进行,我的野心只要一暴露,名义上的君主也当不成了!」 王子说到这里,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,打断了他的话头∶「真的,储君,对於贵国的政治情势,我一点也没有兴趣,而且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!」 储君的声音有点悲哀∶「请耐心一点听下去,会有关系的!」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。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,他怎麽想,也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国家的储君,想自军人集团手中夺权这样的大事,有甚麽关联! 储君道∶「我开始活动,活动是多方面的,也培植了一批亲信,在不露痕迹的情形之下,在军队之中,安插了一些中级和低级军官。可是军队的上层结构却盘根错节,针插不入,不攻破这一点,就不能达到目的。於是,在一次安排之下,我和卡尔斯将军秘密见了面。」 原振侠牵动了一下身子,知道一个国家的阴谋,从此扩散为国际阴谋了。 这次会见,自然是极度秘密的,会见的地点,是在地中海风光如画的海岸,一艘豪华而设备精良的游艇之上。在严密的保安之下,在会面的船舱中只有五个人──除了卡尔斯将军、黄绢、泰宁储君之外,还有两个人。如果把他们的身分地位公开说明,而又说他们曾和卡尔斯将军一起,为了同一目的的议事而进行过密谈的话,那一定会被当成是四月一日愚人节的玩笑,不会有人相信。 这两个人,一个是法国情报当局的高层人员,是泰宁储君的支持者。另一个,是泰宁国家邻国的一个流亡政府的首要人物──他的国家,虽然已被另一个强大的邻国所占领,但是他还可以控制著数以万计的军队,很有一点实力。 而法国和卡尔斯将军一直公开为敌(虽然暗中有大笔军火买卖,包括各型飞弹在内),流亡政府的首脑,和法国人关系倒相当深,但也绝不公开来往。 会议的参加者是如此奇怪的一个组合,他们讨论的却是∶支持储君的计画成功之後,他们可以有甚麽好处,和储君要求甚麽样的支持。 泰宁储君在会议中,显得十分兴奋∶「通过各种管道,把忠於王室的年轻人送出国外,在一处秘密的地方,训练他们成为新军──装备最精良的新军!」 卡尔斯将军照例一副救世主的样子,大剌刺地,并不轻易发言。但是他既然亲身参加,自然表示他对这件事有极大的兴趣。 黄绢问∶「计画人数是多少?」 泰宁储君陡然吸了一口气∶「三千到五千人,而且,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,可以迅速回国,发生作用。」 法国人乾咳了一声∶「如果时间是三年,三千人要达到这样的目的,费用至少是二十亿美元。」 卡尔斯将军沉声道∶「不够,至少要加一倍,别忘了我们的王子的要求。我想至少要有一中队配备空对地飞弹的空军,才能一举成功!」 泰宁储君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。作为一国的储君,王室的财富,自然积聚甚丰,但是那也只是对普通的豪富相对而言,他总不能作主把王宫卖掉。一千万美金,对一个超级花花公子来说,也够一阵子挥霍的了,可是放在军事行动上,还不够向法国购买一架幻象式战斗机! 所以,他虽然明显地感到了将军的讥讽,他还是无声可出。无声可出的原因很简单∶如果需要四十亿美金的「本钱」,他连十分之一也拿不出来,他的「本钱」,只是他是一国储君的身分! 流亡首领自然也没法出声,只能眨著眼睛。 法国人狡猾地笑著∶「反正我们一直在供应武器给卡尔斯将军。将军是大买家,多买十亿八亿美金军火,贵国的军人,大抵还不会联想到事情和他们有关。」 黄绢用力挥了一下手∶「那麽,一切费用是要我们独力负担了?」 会议舱中立时沉默。 卡尔斯将军用力在腹际──他从不离身的巨大军用手枪的皮套之上拍了一下∶「把我们的条件说给王子听听。」 黄绢向王子看了一眼∶「条件十分简单,在事情成功之後,我们有一个顾问团派驻贵国,以增进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,形成亚洲和非洲之间的大团结。至於顾问团的权限细节,以後可以再详细讨论。」 泰宁储君略微牵动了一下身子∶「当然,我同意这样的安排。」 卡尔斯将军笑了起来,相当不礼貌地伸手指著储君∶「我知道你心中在想甚麽!等到自己的力量巩固之後,就把顾问团一脚踢开!」 储君的神情,是明显地遏抑著怒气∶「如果将军阁下,认为我有这样想法的话,那甚麽都不必谈了¨¨¨」 法国人在这时讲了一句话∶「四十多亿美金是一笔大投资,将军也不是过虑的¨¨¨」 储君「哼」地一声∶「有甚麽可以令将军放心的方法,请只管提出来。」 卡尔斯将军挺了挺身子,又在他那有著精致雕花的枪套上拍了一下∶「方法是¨¨¨顾问团的团长,一定要是贵国未来的皇后¨¨¨」 将军这句话一出口,除了黄绢是早已商量定了的之外,其馀三个人的错愕,真是难以形容。 储君道∶「对不起,我不明白。」 将军伸手向黄绢一指∶「她,将成为贵国未来的皇后,指挥顾问团,掌握贵国的一部分权力,这是能使你我都放心的好办法¨¨¨」 那个流亡元首感叹了一声∶「真是¨¨¨只有想像力极丰富的人,才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来!」 储君一时之间,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,以致他张大了口,合不拢来。 过了好一会,黄绢才道∶「储君同意不?还是嫌我不能母仪天下?」 储君忙道∶「不,不!你¨¨¨不过,这实在是没有先例的,这¨¨¨」 黄绢用冰冷的语气,打断了他的话头∶「在贵国的历史上,甚至出现过中国籍的君主。再来一个外人做皇后,不算甚麽!」 储君盯著黄绢,他很想讲一句话,可是想了一下,由於有求於人,终究没有讲出来。 储君想说而又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∶「皇后是君王的妻子,在你藉这个地位,取得了广泛的权力的同时,你是不是也尽妻子的义务呢?」 由於黄绢和卡尔斯将军的关系,国际上人人皆知,而这时卡尔斯将军也在,储君自然不好意思这样责问黄绢。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∶「好,我同意!」 卡尔斯将军望向法国人∶「请你安排装备三千人的武器!」 他又转向流亡首领∶「利用你残馀的在政治上的影响力,为储君将来铺路。」 两人都立时点头答应,卡尔斯将军哈哈大笑,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。因为根据他的计画,他等於花了四十多亿美金,就买到了一个在亚洲有一定重要地位的一个国家。他的影响力,一下子就扩充到一万公里之外! 对於一个野心家来说,实在没有甚麽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了! 将军开怀地笑著,储君也跟著笑,而且他的笑声中,一点也没有勉强的成分。 他有他的想法∶别说顾问团的团长是皇后,就算是皇太后,将来在自己羽翼丰满之後,还不是一样可以淫除!估计在夺得军权政权之後,三五年时间,就可以达到目的了! 原振侠听著储君的叙述,这时,他心中只想到一个问题∶卡尔斯将军和储君,在肮脏的政治阴谋之中,各怀鬼胎,而黄绢的想法怎样呢?黄绢曾向他提及,她被安排为「皇后」,她是心甘情愿的?权力的野心,真能令一个外型那麽可爱的女郎,变得如此可怕? 原振侠只好苦笑∶「在那次会议之後,一切都照计画在进行?」 储君一点犹豫也没有∶「是,而且进行得相当顺利。」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∶「虽然我仍然不知道,事情和我有甚麽关系,但是¨¨¨你要对抗的,全是贵国的军事强人,难道他们一点疑心也没有?还是他们已经有了情报,所以才用降头对付你的?」 史奈在这时插了一句口∶「不,不!王子中降头,和政治是全然无关的。」 储君也在这时,发出了一声幽幽的长叹来。在他的叹息声中,充满了愁思和痛苦,使人可以感到,他心中的悲苦,实在已到了极点。一时之间,变得十分沉寂。 过了一会,原振侠才问∶「一定曾有意外发生过,是不是?究竟是甚麽意外?」 储君先不回答,只是起身走向一个角落,打开一个柜子。在闪耀的灯火下,原振侠看到那柜子里全是酒──就是王子在医院中喝的那种美酒。他取了一瓶,打开,也不用杯子,就著瓶口,大口地喝了几口。 当他喝酒的时候,是背对著原振侠的,原振侠看著他的背影,看出他在微微地发著颤。每一下轻微的颤抖,都把他心中的悲苦,向四处散发出来,以致连原振侠也受到了感染,觉得心头的压力愈来愈重。终於,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。 储君仍然不转过身子∶「为了不使那些军事强人起疑,我装出一副对政治没有兴趣的样子来,酗酒好色,十足是一个无野心的花花公子,骗得他们十分相信。有几个人甚至劝我早日接位,他们会更拥护我,我也乐得再假装下去,一直到了¨¨¨」 他讲到这里,陡然停了下来,又喝了几口酒,才转过身,又回到原来的椅子上,坐了下来。 原振侠心中在疑惑∶他中降头,绝不是为了政治上的原因,那又是为了甚麽?难道还会为了爱情?一个充满了政治野心、整个心灵都被阴谋诡计占据了的人,难道还会知道甚麽是爱情? 原振侠注意看储君,看到他紧握著酒瓶的手,在不住发著抖。可是渐渐地,他那愁苦的,充满了忧郁的脸上,却出现了一丝笑容,而且,笑容在逐渐扩展,竟然十分甜蜜,洋溢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。可是在笑容之外,却仍然是愁苦,以致在那一刹那间,他的神情看来简直怪异莫名! 他会有这样怪异的神情,自然是由於,他想到了一些十分值得他高兴的往事之故。而几乎也可以肯定,他想到的往事,开始是甜蜜无比,但是结果却是十分凄苦的,所以才会使他有那麽怪异的神情显露出来。 他没有再喝酒,用十分平静的声音说著∶「我国北部,还是一些十分贫穷落後的地区,我在名义上,是担任著全国福利机构的主持人──」 北部地区,有一个孤儿院成立。作为储君,他去主持揭幕。 泰宁储君厌恶这种「任务」,那比起他想像之中,站在检阅台上,穿上金碧辉煌的戎服,看三军整齐地在他面前列队而过,滋味实在一天一地。 泰宁储君去替孤儿院揭幕,为了掩人耳目,装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来。离开首都之前,还向新闻界发表谈话,表示在一个落後国家之中,社会福利发展的重要性。长篇大论一番,彷佛那就是他终生的大志愿一样。 然後,他就启程北上,到了那个城市,做完了他要做的事。 一切的事,都是极偶然发生的。就在他已经启程回首都,车队行驶在公路上的时候,他的司机,一个年轻的军官,忽然道∶「殿下,都旺亲王有一间大别墅,离这里不远。别墅四周的环境极美丽,亲王说如果殿下要去住几天,只管去!」 储君如果简单地回答一声「不」的话,那麽,以後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。可是他在听了那军官这样说之後,心中却陡然一震。 他感到了震动也是有理由的,因为都旺亲王是他的堂叔,也是全国最高的统帅,就是他夺权要对付的主要敌人。[奇 书 网: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] 而那军官又说出这种话来,可知这军官,在被挑选来作为他的司机之前,是见过亲王的! 这说明了甚麽呢? 说明了那些军事强人──现在控制著国家,并且打算一直控制下去的那些人,对他并不是那麽放心,还是在暗中对他进行著严密的监视! 一想到这一点,他自然难免震动。但是他却装著若无其事,只是顺口道∶「哦,原来你是亲王派来的?」 那军官到底年轻,也没有听出这一问的弦外之音,反倒十分高兴∶「是,能替殿下做点事,真是光荣之至。」 储君向後靠了一靠,使自己坐得舒服一点,心中已把都旺亲王诅咒了几百遍。并且决定,一旦夺权成功,立刻以叛国罪处决这些「军事强人」。 可是现在,他却不得不考虑,既然亲王有这样的提议,他如果不遵从的话,岂不是要惹得亲王不快?他是绝对没有力量和亲王抗衡的。 所以,他立时哈哈笑了起来∶「如果环境真是那麽好,大可以住几天,只不过¨¨¨只不过¨¨¨」 他故意不说出「只不过」甚麽来,那年轻军官也立时笑了起来∶「亲王早就想到了,北部的美女是出名的,亲王已命人挑选十二名出色的美女,在别墅恭候殿下光临,殿下爱住多久就住多久!」 储君心中又暗骂了几声,可是他却露出一副极其高兴的神情,甚至看起来,如同急不及待一样地搓著手! 都旺亲王为泰宁储君安排美女,也不是第一次了。储君既然要假装成毫无政治野心的花花公子,自然来者不拒。 不过储君心中十分明白,亲王安排的美女,纵使不是百分之百是受亲王主使的女特务,也至少十之七八是。所以他一直表现得十分好,自信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来,反倒使亲王相信,他根本就是没有政治野心。 由於这里是一个降头术盛行的国家,别看亲王检阅起军队来,有最新型的喷射机在天空掠过,可是在首都耸立的摩天大厦、五星级酒店的背後,神秘莫测的降头术,却深入人心。 曾有人说,真正统治这个国家的是降头术。这样说法虽然夸张了一点,但是宗教和降头术,毫无疑问,是这个国家的两种无形的巨大统治力量。 所以,女特务,储君可以应付,如果有道行高深的降头师,要奉甚麽人的命令来加害的话,{奇}储君却也防不胜防。{书}这就是储君和宫廷御用降头大师史奈,{网}关系特别密切的主要原因。 史奈是极有资格的降头师。在他十六岁那年,他已是公认的出色降头师,曾在一次降头师互相的斗法中,令得他的三个对手,两个七孔流血而死,一个变成了疯子,不断咬自己的肉,在极恐怖的情形之下死亡! 没有人知道史奈的来历出身,只知道他是当时最令人敬畏的一个降头大师巴枯,抚养长大的。 (原振侠在这时,是第二次听到「巴枯」这个名字。第一次,是在医院中,当储君提及这个名字之际,史奈的反应极其强烈。) (即使在这时,储君一提及史奈是由巴枯抚养长大的时候,史奈陡地站了起来,又坐了下去,仍然显得十分不安和激动。) 有一个骇人的说法是,巴枯,作为当时最受人敬畏的降头师,他也会「养鬼」这种降头术。 而有一次,当巴枯去盗弃尸的时候,带回来的却是史奈。 因为史奈的家中十分贫穷,瘟疫流行,无力就医,他家人以为他已经死了,把他弃在荒野。巴枯也以为那是一具新死的童尸,就带了回去,但就在快要施术之际,才发现孩童还没有断气。 凡是降头师,也都是十分出色的医师。巴枯没有花太多工夫,就救活了孩子,从此,孩子取名史奈,跟著巴枯长大。 这是史奈何以在十六岁,就是出色降头师的原因。 泰宁储君在和史奈结成了师生般的关系之後,自然也学会了不少有关降头术的奥秘。他也曾考虑过,利用降头术来达到他的目的,但那是没有可能的事。 第一,无法用降头术去对付那麽多人;第二,所有地位重要的人,防范降头术的功夫都十分严密,而且各人自己也都有相当丰富的降头知识,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。 像都旺亲王,他的降头师就是巴枯──巴枯和史奈,在史奈二十岁那年闹翻了。起因是所有降头术流行的地区,超越了国界,要产生一个降头术之王。巴枯应该是毫无疑问的降头王,但是史奈却表示,自己不是争不过他,而是念在当年的抚养教育之恩,而不与他争。 在史奈而言,这样说,是为了保持自己在降头术中一定的地位。但是话传入了巴枯的耳中,巴枯却勃然大怒,声言接受史奈的挑战。他并且先下手为强,连向史奈下了七次降头,一次比一次厉害,但是都被史奈一一破解了。在七次之後,轮到史奈向他下降头了,然而史奈却没有出手,反倒离开了自己的国家,远赴欧洲。他的几个博士头衔,就是在去国十年之後得回来的。 原振侠听到这里,打断了储君的叙述∶「对不起,我太好奇了。巴枯是史奈大师的师父,降头术的造诣应该在史奈大师之上。」 储君并没有回答,史奈想了一想之後,才道∶「所有的降头师,在传授降头术给传人的时候,都不会把自己的本事全部传授出来,至多只传授五分之四。因为降头术接触到许多离奇怪诞的事,在那些事件之中,是没有任何亲情可讲的!」 原振侠「哦」地一声∶「亲如你和巴枯的关系,也不在考虑之列?」 史奈面无表情地道∶「在紧急的情形之下,任何人考虑的只是自己。」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,没有再出声。史奈又道∶「降头术是一种玄学、一种巫术,也需要有相当的天才,才能领会它的妙处。巴枯虽然保留了若干未曾教我,但我自己早就融会贯通,领略了不少,而且,降头术在施术、炼术的过程之中,不断发展,又可以有很多新的发现。所以,真要是斗起来,师父不一定是徒弟的敌手。」 原振侠有一种遍体生寒之感∶「巴枯向你的七次进攻,一定是惊心动魄之极的了!你是怎样一一将之破解的,可以知道吗?」 史奈还没有回答,储君已然不满∶「原医生,你是来听我的遭遇的!」 原振侠知道储君的经历,一定有极曲折诡异之处,他自然要听。但是他更想先听一听,降头术进攻和破解的具体过程。 所以他道∶「王子,我想我应该对降头术,至少有一点具体的认识,史奈的经历是最好的教材!」 储君不再说甚麽,只是大口大口地喝著酒。原振侠知道他的酒量十分好,不会那麽容易喝醉,所以只是望著史奈,想听他的叙述。 想来,接连破解授业恩师的七次进攻,也是史奈生平的得意事,是以史奈的双眼之中,现出异样的神采来∶「第一到第五次,没有甚麽好说的。嗯,第六次,巴枯用的是『血降』,也算是厉害的了¨¨¨」 原振侠聚精会神地听著。 史奈道∶「巴枯未曾传授过我『血降』,这种降头,是要把自己的血,和七个处女的血混在一起,再加上七种有毒的动物,和七种有毒的植物,一起炼制而成。可是我早已在别的降头师中(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),听说过有『血降』,也知道它的来龙去脉,更料到巴枯迟早会在我身上使用血降!」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∶「七种动物和植物,是些甚麽?」 史奈阴森地笑了一下∶「讲给你听也不懂,而且,你又不准备做一个降头师!」 原振侠没有再说下去,史奈停了一停,续道∶「破解的方法很简单,在他找到了七个处女,要刺滴她们的鲜血之前,先在其中七个处女的身上,下了『淫降』,使她们不再是处女¨¨¨」 原振侠忙道∶「等一等,降头怎能使处女变成非处女?处女的定义是¨¨¨」 史奈一挥手∶「处女的定义是甚麽,不必讨论。中了『淫降』的女性,自然会千方百计,找男性使她由处女变成非处女。」 原振侠嘀咕了一声∶「明白了,是一种强烈的催情剂!」 史奈并没有直接回答,却在这时,十分之没有来由地向储君望了两下──说他这个动作没有来由,是因为这时他和原振侠在说著的一切,是和储君全然无关的。 储君神情木然,只是面上的肌肉,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著,看来相当可怖。 史奈道∶「这样一来,他以为向我下了血降,其实是无效的!」 原振侠「嗯」地一声∶「那是你预先采取了防止的手段。如果你中了血降,那怎麽破解?」 史奈侧头片刻∶「我就要把自己的血,和七个处男的血,再找毒性与血降相反的七种动物和七种植物,来炼制解药。不然,在七天之内,我就会全身出血──由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之中,都有血珠透出来而死亡。那比较麻烦得多,所以我采取了前一个方法。巴枯见我中了血降,若无其事,并不忙於破解,不知我有甚麽法道。我这才逼他在第七次,终於使用了『鬼降』来对付我!」 原振侠听到了『鬼降』两字,真有点鬼气森森之感。 史奈解释著∶「鬼降,就是他驱使他养的鬼来对付我,这是最狠毒的一招。一般来说,如果出了这一招,那就表示,以前不论有多大的恩典情谊,都一笔勾销了!这也是我希望他用鬼降对付我的原因,非如此,不能彻底割断他和我之间的关系!」 原振侠没有表示甚麽,他已被「鬼降」的诡异迷惑著,不知如何反应才好。 史奈又道∶「唉,一山不能藏二虎,原医生,我想你是明白这个道理的。争夺降头术之王的地位,和储君想要把国家控制在自己手中的意愿,是一样的!」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。他心中的问题极多,但是首先,他想知道有关「鬼降」的详细情形∶「大师,你不必解释,只说经过好了。」 史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双眼之中,又射出了那股邪异的光芒来。 「鬼降」,就是通过养鬼术之後,控制了一个鬼魂,令这个鬼魂去做种种事情。各种不同的鬼魂,分别担任不同的任务,「鬼降」所以也有很多种,而其中最恶毒的一种,是「血鬼降」。 「血鬼降」不但炼的过程相当复杂,而且最难得的一点,是炼「血鬼降」时,要把一个活生生的孩童,由降头师作法下手,把他的一身血全都放光,把孩童的灵魂和他的血,混在一起来炼。 所以「血鬼降」和其他的鬼降不同。其他的鬼降,被控制来执行任务的鬼魂是无形无迹的,不能为普通人的肉眼所看到(有本事的降头师是可以看得见的)。而「血鬼降」,即使普通人也可以看得到,那是来去若电的一条血红色的人影,在它出现的时候,甚至还可以闻到浓重的、中人欲呕的血腥味。「鬼降」之中,也只有「血鬼降」可以杀人。 当巴枯向史奈进攻的时候,巴枯炼有多种鬼降,也包括血鬼降在内;而史奈,虽也炼了几种鬼降,却没有炼血鬼降。 史奈并不是不懂得炼「血鬼降」的法子,他会炼。事实上,巴枯炼「血鬼降」的时候,他还是主要的助手,过程如何,他十分清楚。 他没有炼血鬼降的原因有两个,一是他心地比较好,几次想炼,都忍不下心来,把一个活生生的孩童,一身血放得一滴不剩──炼其他血降是用童尸的──或许是由於他帮助巴枯炼的时候,那孩童一滴一滴的鲜血被挤出体外之际,那种痛苦的神情,给他的印象太深了。 二则,血鬼降是一种十分恶毒的降头术,十分难以控制。降头师要滴上自己的血──刺破自己左右手的中指,滴上七滴鲜血进去,连滴七次,才能由心控制血鬼降,但也还要时时刻刻防范血鬼降的反噬。因为在炼的时候,过程如此残酷,被降头术控制了的鬼魂,是充满了阴、阳两界之中的怨毒的,它不会放过每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! 所以,血鬼降虽然厉害,但往往也成为一个降头师,最大的心腹之患。 历史上,就有不少降头师,被自己所炼的血鬼降害死的例子。史奈行事比较慎重,所以不敢轻易尝试。 (原振侠听到这里时,要深深呼吸,才能减轻那种想呕吐的感觉。他几乎想要史奈不要再讲下去了,因为那实在令人太恶心了!) 而且,血鬼降不放出去则已,一放出去,除非把要害的人害死,不然就收不回来。收不回来的结果,是变成了「野血鬼」,到处来去如电地害人。每害一个人,它自己的能力就增加一分,而最後,炼降的降头师,一定也成为野血鬼的受害人。 据说,野血鬼如果害了炼它的降头师之後,那麽,天地之间,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控制它了! 史奈在那时候,虽然年纪还轻,可是他却十分有见地,深谋远虑。他知道自己在降头术上的造诣与日俱增,总有一天,要和他的恩人起冲突的。所以,当巴枯炼血鬼降的同时,他已经向另外几个资历十分深的降头师,详细讨论怎样破血鬼降的方法。 由於破解的方法十分复杂,而且有许多应用的东西,准备起来,也绝非三五天可能办得齐的,所以他一直在暗中搜集。果然,在他有了一切准备之後不多久,他就需要用那些东西了! 在巴枯使用了「血降」而失败之後,史奈知道巴枯下一步,一定是使出他炼成之後,一次也没有用过,却最最恶毒的血鬼降了。 所以,史奈一刻也不停留,把他准备好的东西全都用上了。包括九十九苹黑狗的狗血、九十九苹黑猫的猫血,和九十九苹黑鸡的鸡血──降头师有十分奇妙的方法,可以把动物的血保存得十分新鲜,甚至有可以保持到十年以上,使鲜血不会凝结,不会腐坏。 (原振侠可以设想使鲜血不凝结,那只要破坏血小板的凝血作用就可以了。但何以能长时期维持不败坏,原振侠就不明白了。) (原振侠的医学知识范畴,也令他无法接受史奈的解释。史奈说,自活生生的动物中放出来的鲜血,经过降头术的特殊处理之後,保持著生命,是「活」的,和在动物体内的情形一样。每一个血细胞都是活的,那当然不会败坏了。) (原振侠知道有这样的事实後,觉得这种方法如果应用在保存血液上,将会极其实用。但是史奈说,一来方法是降头师的秘密,二来,实施起来,十分复杂,比密封之後冷藏复杂多了。) 史奈所采取的第一个步骤,是把三种血混合起来,把他住所的所有门、窗、墙全都涂上,只在其中一处地方做了一点手脚──甚麽「手脚」,下面自会详述。 他的第二个步骤,是利用剩下的鲜血,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涂满,使他看来简直像是一个血人。 然後,第三个步骤是,他把一头怀孕的母牛杀掉,把母牛的胎盘取出来,拉平,使得它变成一层半透明的,约有半平方公尺面积的薄膜。 在准备好了这一切之後,他把住所的一扇窗户打开著,坐著,等候「血鬼降」来临。 果然,不出他所料,巴枯在六次失败之後,最後使出了「血鬼降」。在接近午夜之前的时刻,一阵极浓的、使人欲呕的血腥味,首先飘入鼻端。史奈虽然有了准备,可是心情还是十分紧张,因为在他降头师的生涯之中,「血鬼降」的破解法,还是十分陌生的,不知道是不是有效。万一失效的话,那麽,他体内的每一滴鲜血,都会被血鬼降吸走,而变成了一具乾尸! 史奈紧张地等待著,他蹲在那扇半开著的窗户之下,陡然之间,一条看来十分矮小的鲜红色人影出现了。 血影自中间的窗户之中,直扑了进来,来势快绝! 史奈是得过高人指点的,血影才一扑进来,他立时长身起立,一下子将窗子关上。那条血影根本不必转身,立时向他扑来,史奈只觉得自己,像是跌进一个满是鲜血的池子中一样,血腥味满鼻满口都是,难过得几乎要昏了过去。 但是,血影扑到史奈身前,却未能和史奈的身子相接触,立时後退。史奈在这时,知道自己的布置成功了!三种黑色生物的血,再加上降头术的炼制,果然是使血鬼害怕的上佳法子。 血鬼倏然後退,又向前扑,血腥味更浓。一连三次,未能接触到史奈,血鬼立即转向窗口扑去,看来准备逃走了,可是窗上一样涂有破解它的三黑血。血鬼满屋子乱窜,本来它有透墙而过的能力,但是屋子上下四面全都涂上了三黑血,使它这种能力渐渐消失。血鬼在满屋子乱窜了一会之後,陡然之间,发觉有一处地方并没有涂上一黑血,它就直扑那处而去。 而那一处地方,正是史奈事先做过手脚的所在。史奈所做的手脚是∶把泥墙先挖去一部分,使得墙上出现了一个大约十公分深、三十公分宽、五十公分高的凹槽,在那凹槽的底部,涂上厚厚的三黑血。然後,再糊上土,使得墙上的凹槽消失,回复平整,是以在表面上看来,那一小块墙上,是没有三黑血的。 史奈早就料到,血影看到没有出路,迟早会向那一处,表面上没有三黑血的地方扑去,以求逃出去的,现在,果然如此! 由於史奈早有准备,所以血鬼的行动虽然快,史奈的行动也绝不慢。血鬼一扑向那所在,史奈早已等在旁边,一等血鬼扑上去,他立时用准备好了的牛胎膜,疾盖了上去!血鬼才一透过泥墙十公分,就遇上了泥後面早已涂著的三黑血,想要退回来,牛胎膜已经罩了上去。 由於所有的「鬼降」都是用童婴炼成的,婴孩才离开母体的胎盘不久,所以胎盘对任何鬼降都有克制的作用,连血鬼也没有例外。所以,牛胎膜一置上去,血鬼就被封锢在那墙上,再也不能移动了! 史奈仍然不敢怠慢,极其迅速地用三黑血调成的胶水,将牛胎膜牢牢固定在墙上。 就此,巴枯所养的血鬼就留在墙上,再也不能离开了。而巴枯在预定的时间中,未见自己所养的血鬼回来,知道自己又失败了,心头骇然之极,又怕血鬼反噬。 在巴枯手忙脚乱的时候,本来是史奈进攻的最佳时机。但是史奈的心地不算坏,他想到自己要不是遇上了巴枯,早已夭折了,哪里还有今天,所以他传话给巴枯,说他不会进攻。 非但不进攻,而且,准备把「降头术之王」这个荣衔让给巴枯十年,希望巴枯能在十年之後,把这个头衔还给他。巴枯眼看自己要一败涂地,忽然又有了这种意想不到的转机,自然求之不得。 而史奈也几乎立即就到了欧洲,开始了他的学业。等到十年之後,他一回来,巴枯就要把头衔奉还。而他早在外面的世界之中,长了见识,觉得「降头术之王」没有甚麽重要,所以也没有接受。 而他自回国之後不久,就担任了宫廷御用降头师,这已经证明了他是名至实归的降头师之王了! 史奈十分详细地,叙述了巴枯当年如何以降头术向他进攻,他如何破解的经过。听得原振侠在那一段时间之中,如同置身於另一个世界中一样! 那另一个世界,是充满了神秘和黑暗、诡异和不可测的世界! 他呆了半晌,陡然之间,想起一件事来。本来,他已经由於史奈的叙述而遍体生寒,这时,更有手脚冰凉的可怖感觉,以致他一开口,声音也十分乾涩∶「请问¨¨¨那时¨¨¨你住在甚麽地方?」 史奈的声音却十分平静∶「我一直住在这里。」 原振侠张大了口,呼了两口气。他发出的声音,由於心中的震骇,以致他自己听来,也像是从甚麽老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∶「那麽说¨¨¨那个¨¨¨血鬼,现在仍然受著禁锢?就¨¨¨就在这屋子中?」 史奈的声音仍然十分平静∶「是!」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∶「何以我看不见?」 史奈淡然道∶「如果你想看的话,只要移开那块鳄鱼皮,就可以看到。」 他一面说,一面向一边墙上所挂的一块鳄鱼皮,指了一下。 墙上本就挂著不少动物的皮,全是整张剥下来的,在整间屋子之中,那块鳄鱼皮可以说是最普通,和最不起眼的东西了。可是就在它的下面,却有著一个被禁锢了许久的鬼魂,一个肉眼可以看得到的血鬼!原振侠虽然一听之後,就立时站了起来,可是却并没有立即向前走出去! 原振侠站著不动,是他的内心决定不下,自己是不是真有勇气,去面对那麽诡异的事实! 他曾面对过许多诡异的事实,例如来自外星的生物,有时还不止一个,例如「鬼界」中的一大群。可是那毕竟是可以解释得通,是可以理解的──外星生物,是来自地球以外的星体上的生物。 然而「鬼降术」之中的「鬼」,一个「血鬼」,对他来说,简直是不可理解的! 原振侠站立了片刻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才向前走去。当他经过储君身前的时候,储君把手中的酒瓶递给他,原振侠接了过来,毫不考虑,就大口地吞下了一口──他确然需要一些酒,来使他更镇定一些。 然後,他来到了墙前,手把不住有点发抖,揭起了那块鳄鱼皮来。 他立即看到了血鬼! 他已经预料到那是极其骇人的情景,可是当他一看到之後,他还是吃惊得难以言喻! 他首先看到的,是那张牛胎膜,呈灰白色的半透明──幸而那是半透明的,如果是全透明的话,情景不知道还要如何惊人! 在半透明的牛胎膜之後,是一个鲜红色的小人影,颜色是如此之鲜红,就像是才从人身体中迸出来的、最浓稠的鲜血一样。头、手、足、身,都清清楚楚,甚至还隐约可见五官。 即使是隐约的感觉,也给人以极其狰狞可怖之感。 原振侠失声叫了起来∶「天¨¨¨它¨¨¨还是活的!」 当他不由自主这样叫了出来之後,他自己也不禁苦笑!因为这句话,根本不能成立,甚麽叫「活」的? 在他面前的,只是一个经过降头术处置的鬼魂,鬼魂怎麽会是活的?可是又该用甚麽形容词,去形容他看到的景象呢?他感到了极度的迷惑! 可是他的话,却引起了储君的共鸣∶「是的,它是活的。还随时可以听从它主人的差遣!」 史奈叫了一声∶「储君!」 储君没有再说甚麽,原振侠陡然感到,关於这个「血鬼」,他绝不是听了一个故事就算了,一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後文! 然而,他又想不到还会有甚麽事发生。他也同时感到,「血鬼」的一切,史奈是应他的要求而说出来的,但是他这时觉得,就算他不要求,史奈也一样会说出来的! 他像是跌进了一个圈套之中! 一有了这样的感觉,原振侠感到十分不安。他又向那个像是随时可以窜出来的「血鬼」看了一眼,放下了鳄鱼皮,重又将之遮蔽起来。 而令他心中更感到奇怪的是,像巴枯和史奈,这种超级降头术大师之间的斗法,有关「血鬼降」的奥秘和它的破解法,以及被史奈施法禁锢了多年的血鬼等等,奇Qīsūu.сom书这一切,都是降头术之中至高无上的隐秘,为甚麽史奈大师要向他一个外人,说得如此之详细? 这当然是有目的的,而他们的目的是甚麽呢? 原振侠无法进一步推想下去,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,然後回到他原来所坐的地方。在又经过储君身前之际,他主动拿过酒瓶来,大大喝了一口酒。 当他坐定之後,他才由衷地道∶「太神秘了,真是太神秘了!」 史奈只是淡然一笑,并没有说甚麽。储君乾咳了几下∶「轮到我说下去了,刚才我是说到甚麽地方,才被你突然打断的?」 原振侠道∶「说到你的司机是都旺亲王手下的人,提议你可以到亲王的别墅中,去休息几天。」 储君接了下去∶「是,他还说,替我准备了十二个出色的美女。我和亲王之间的微妙关系,你是知道的了。还再更进一层的微妙敌对关系,就是我的降头师是史奈,而亲王的降头师是巴枯。」 原振侠点了点头,表示明白。 储君道∶「如果那次外出,史奈不是和我在一起的话,或者我会想到,在那别墅之中,巴枯如果用降头术对付我,我会防不胜防,那我就会拒绝¨¨¨」 储君讲到这里,停了下来,忽然自言自语起来∶「唉,我真不知道,如果一切从头再来一遍,我是不是会拒绝。我想¨¨¨一样不会拒绝。」 原振侠一时之间,不明白他这几句话是甚麽意思。从他的神情语气看来,分明是他在亲王别墅中,遭遇到了巨大的不幸,可能就导致中了天堂花的毒降!但何以他又会这样说呢? 原振侠没有提出任何问题,因为他知道事情一定极其复杂,还是由得他慢慢说好了。 储君再叹了一声∶「平时,和亲王在一起,我们之间很少提及降头的事。这种事是不能随随便便提出,就算有意用降头害人,也大都不会显露的!」 史奈补充了一句∶「而且,为了防备别人,大家都有高明的降头师护身,要施术也不容易。」 储君喝了一口酒∶「当时我就说,既然有那麽多美女等著,那当然去!」 车队在这时,正好驶进一个岔路口,领头的储君的车子,转向东北的那条路,其馀的车子也跟了上来。通过无线电对讲机,储君告诉了後面车子中的史奈,他要到亲王的别墅去。 那十二个美女,真正全是出色之极的美女。当她们听说王子殿下驾到,各自体态动人地迎出来之际,真看得人目迷五色,头昏目眩。 虽然储君知道,十二个美女之中,至少有一半以上,是亲王训练出来的特务,但是他也真正难以掩饰他的高兴。而且,亲王的别墅,建造得美丽至极! 别墅造在一个山坳之中,都是纯现代化的建筑。整个建筑物,是在山坳中的一个湖边。那个湖呈狭长形,像一苹眼睛,最阔处约有四百公尺,别墅是造在最狭的一端之旁。 由於别墅和它所在的地形,对於故事将来的发展,有相当大的关系,所以必须详细描述一番。 别墅是在狭长的一端,另一端狭长处,深入山中,是一道十分大、水流相当湍急的山溪。整个湖的湖水,全是由那道山溪注入的。 由於山溪流经之处,有著明矾矿的缘故,所有注入湖中的水,都经过天然的净化作用,所以湖水清彻无比,简直如同纯净的蒸馏水一样。而湖底又是岩石的,即使在湖水最深处,超过二十公尺,湖底的岩石仍然历历可见。 这本来是深藏在深山中的一处风景绝佳的所在,根本不为人所知。是军方早几年,利用最新的探测飞机进行空中探测,以绘制军事地图时发现的。 都旺亲王在乘坐直升机来视察了一遭之後,立时看中了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美丽所在。 亲王是一国之中最有权势的人,他要在这里建造别墅,开山辟路,自然十分轻易。别墅造成也有好几年了,亲王自己却不怎麽来。 作为储君,王子还是第一次知道,在自己的国境之内,有一处这样美丽的地方! 当他看到四面青苍的山影,倒映在水晶一样的湖水之中,天上的飞鸟,在湖水之中的影像,连羽毛都清晰可见。他想到自己现在是储君,将来定然是一国之君,但即使他成了一国之君,如果没有实权的话,他也必须先有亲王的批准,才能在这种仙境一样的所在住上几天,而且还要接受各种各样的监视行动。 他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头,更感到紧握实权的重要! 车子是停在湖边的,当十二个美女,一起向储君行过礼之後,储君张开双臂,搂住了其中两个美女的细腰。 那些美女,显然都经过严格的、善解人意的训练。在一大群美女之中,王子首先留意到两个腰肢特别纤细的女郎,而当他张开手臂时,其馀的,本来就算在他身边的美女,自然地退开去,那两个有著过人的纤腰的,也自然而然,来到了他的身边。 所有的美女都穿著传统的民族服装,腰际是赤裸在外的。当储君的手臂,环抱著纤细的柔腰时,那两个美女娇媚地紧偎著他。而她们的腰是那样细柔,储君的手臂,几乎可以把她们的腰完全环抱过来。 四周围洋溢著花香,再加上身边美女散发出醉人的体香,储君有点陶醉,回头向跟在後面的人看了一眼∶「这里,真是人间仙境!」 在美女的簇拥之下,储君慢慢向前走著,史奈想要暗中对储君说一切都要小心,却一点机会也没有。史奈是知道储君在进行的一切的,他想到,至少储君的计画还是在极度的秘密时,亲王不会对储君不利,若是他表现得太紧张了,落在监视者的眼中,反倒有了痕迹。所以,他维持著降头师应有的身分,跟在後面。 当储君沿著湖边,看到了就在湖中建造起来的那个游泳池之际,他又发出了赞叹声──游泳池相当大,一道足有十公尺高的人工瀑布,把清澈的湖水不断注入池中,而又任由湖水在池的一个缺口处再流出去,整个湖的湖水,就在游泳池中不断地循环。 然後,直至走进了屋子,十二个美女不理会其他人,迳自将储君拥进了卧室之後,储君才知道了亲王的豪奢,到了甚麽程度。 整个卧室,分成两个部分,根本没有卧床──没有一种卧床,可以同时躺下十多个人。 卧室的一部分,地上所铺的是软硬适中的垫子,至少可以舒服地躺下二十个人。而另一部分,是一个极大的浴池。 浴池是圆形的,在浴池中,有著根据人体曲线设计、可以供入浴的人舒舒服服全身浸在水中的、可以转动的「座椅」。 储君约莫数了一下,这样的「座椅」有十五、六个,呈环形,而有一个是在环形的中央! 那也就是说,如果他坐在中间的「座椅」上,十二个或更多的美女就可以环著他,侍候他,使得他在美女阵中入浴! 储君吸了一口气,只见其中一个身形颀长、肤色白皙的美女,陡然击了一下掌。随著她的掌声,热水自十几个出水口涌进浴池,水气弥漫之中,十二个美女,一个接一个,卸下了身上的衣服,水气在她们各自美妙的胴体旁边缭绕著。王子感到一阵目眩,他实在不知道看哪一个更好,所以索性闭上了眼睛。 然後,他感到轻柔的手指,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,轻轻抚摸著他的肌肤。然後,是柔软滑腻如绸缎的女体,一个接一个地偎依著他,使他那种飘然的感觉更甚。他微微睁开眼来,一张一张美丽出众的脸庞,在他的眼前,个个绽出鲜花一样芳香的笑容。 虽然他明知是被其中几个美女抬起来的,但是在感觉上,他完全像是自己飞起来一样。 等到他的身子浸进温度适中的水中之後,环在他身边的美女,轮流用最纯熟的技巧,刺激著他壮健的、正常的男性身体的敏感部分。使得他因为身体所能享受到的最高快感而发抖,发出原始的呼叫声来。 他全然无法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,只知道他在浴池中的享受,绝不是高峰。当他被抬出了浴池之後,美女各自把自己美丽的胴体,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眼前,而且,每一个人都有著不同的曼妙诱人之极的姿态。这种种姿态,不但把她们每一个人美丽的曲线更动人地表现出来,兼且都在表示欢迎他的占有! 储君当然知道,这一切,都是亲王的安排。他心中也很高兴,几年来自己故意营造的沉湎酒色的形象,看来已有了成绩。 瞒过了老奸巨猾的亲王那种胜利的感觉,和眼前的情景,把他的兴奋推到了顶点。他发出了最原始的呼叫声,双手搂住了一个美女的纤腰,他只是轻轻一带,那美丽的胴体就温柔地向他靠来,使得他深深地吸一口气,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 单是听著储君用平静的语调,讲述他在深山之中,亲王的别墅内所度过的那几天旖旎风光,原振侠也有点口乾舌燥之感。虽然,如今这种生活,也不限於帝王之家。 储君说到接连两天,他在那十二个美女陪伴下的日子,并不如一开始时那样详细。 当他的叙述又告一段落之际,原振侠道∶「在你完全沉醉在美色之中时,就有人趁你不备,向你暗下毒手?」 因为储君向原振侠叙述往事,最主要的原因,就是解释他如何中了天堂花毒降头的经过,所以原振侠做这样的揣想,也十分合情合理。可是储君喝了两口酒,摇了摇头∶「不!」 原振侠有点愕然,他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储君继续讲下去。 储君再喝了一口酒∶「我之所以比较详细地,向你叙述在别墅中,我和那些女郎的情形,是因为¨¨¨因为我想说明,男人在性享受上所能得到的欢愉,那种情形,并不是真正最高的境界。」 原振侠一时之间,不明白他为甚麽这样说,但是却完全同意他的话。因为在储君刚才的叙述之中,那只是肉欲的发 。 自然,单是肉欲的发 ,也能使人在生理上获得无比的快感。但比起灵欲交流的那种欢愉,自然层次上低了许多! 原振侠不禁想起了自己∶甚麽叫作男女之间真正的灵欲交流?只怕自己也不懂。和黄绢,和海棠,是属於哪一个层次的,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! 就这样,屋子里保持了一个较长时间的沉默。然後是史奈的一下咳嗽声,储君把垂下的头抬高了一些∶「这样过了三天,我才有机会和史奈老师见面。」 在这三天之中,如果储君真要和史奈见面的话,自然也是可以的,可是他却并没有这样做。 自然,主要的原因是,那十二个美女实在太诱人了,她们懂得用各种各样的方法,去挑逗男人。肉体上的欢愉,几乎是无穷无尽的,才在这个美女的身上爆炸,很快地又可以在另一个美女的身上腾上云端。 而另一个原因是,精明能干的储君,很快就发现,这十二个美女,都是亲王挑选训练来送给他的「礼物」,目的是要他沉迷美色。 储君为了要表示,自己对美色的兴趣,高於对国家大事之上,自然不能辜负了亲王的美意。他也知道,亲王每天都会接到报告∶他是如何喜欢那些「礼物」! 三天後,储君才和史奈见面。但两人只交换了一个「一切都很好」的眼色,并没有说甚麽。 山坳中的气候十分温和,湖畔的草地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。美女群一直簇拥在储君的身边,照说,他是没有甚麽单独行动的机会的。 而亲王也打了一个电话给他,储君在电话中表示极度的满意。亲王则表示,只要他喜欢,爱住多久就住多久,又表示如果他对这十二个美女,开始厌倦了的话,他可以更换十二个更出色的来。 储君一时兴起,想看看掌握大权的亲王,究竟想把自己推到甚麽样的色欲深渊中去,所以他立时道∶「好极了,立刻调走旧的,尽快派新的来!」 亲王在「哈哈」的大笑声中,挂上了电话。而不到十分钟,一辆车子驶来,把那十二个美女载走了。 储君至少又证明了一件事∶亲王和别墅之间,另外有联络通讯的途径,而且效率极高。而他是受到监视的,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了。 这实在使他十分恼怒,几乎是难以遏制的。所以,他突然宣布,他要一个人,沿著湖的另一端的山溪去走走,只是他一个人,不要任何人陪伴! 他才一做了那样的宣布,作为他司机的那个年轻军官,和史奈齐声反对。 青年军官和史奈反对的理由是一样的∶为了储君殿下的安全。 储君冷冷地道∶「我只要一个人──」他简直有点负气了∶「任何有行动自由的人,都可以一个人喜欢到哪里去,就到哪里去的!」 青年军官由於明知自己负有监视王子的任务,储君一提到了这敏感的问题,他自然不好再说甚麽了。可是史奈仍然坚持著∶「殿下,在前面的山中住著不少土著,连我对他们的一切,也不是很了解,殿下何必要去冒这个险?」 储君哈哈大笑了起来∶「不论山中住著甚麽民族的土著,他们住在我国的国境之内,也就是我的子民,我怎麽不能去看看他们?」 储君的理由是如此充分,连史奈也无法阻止了。 於是,一干人等就看著储君,沿著狭长的湖岸,向另一端走去。那时,正是上午时分,储君在挥手令众人停步之後,道∶「日落之前,我一定会回来。一个人,有时需要独自静一下的!」 的确,人,有时真是需要独自静一下的,虽然人是群居性的动物。 当储君来到了湖的另一端,山溪中的溪水,陡然遇到了比较宽阔的流床,水流也由湍急而变得缓慢。但是在急和缓之间的那一段水流,却由於有许多块大石在,水势看来格外惊人。在轰隆的水声中,溅起老高的水花,水花飘散开来,映出一道又一道大小不同的弧形彩虹,绚丽灿烂之极,看得人心旷神怡。 储君伸直了手臂,发出了几下啸声,继续沿著山溪,向前走去。 溪岸,有时是较为平坦的山坡,山坡上青草翠绿,各种颜色的野花遍地都是。大得出奇、色彩幻丽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。 储君只觉得赏心悦目,信步向前走著。偶然回头,别墅早已看不见了。 他走了大约七、八公里,随手采了一些他认识的野果子吃著。想起过去三天来的生活,和现在沉浸在大自然的奇趣之中,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! 他尽量靠近溪水走著,故意让湍急的溪水溅上来。到後来,他索性脱掉了鞋袜,卷起了裤脚,践踏著清凉的溪水,向前走著。 要不是那偶然的一瞥,使他陡然停了下来的话,他不知道还可以走出多远。 他偶然一瞥,看到他左首是一个小山坡,那小山坡,和他已经经过的十多个小山坡,并没有甚麽不同。可是他却立时站定了不动,因为他看到了不应在小山坡上出现的东西。 那是一双人的脚──正确地说,他看到的,并不是脚的全部,而是十苹脚趾──也当然不是单独的脚趾,情形比较特别,需详细描述。 应该说,他一看之下,就可以知道,有一个人,头下脚上,躺在斜坡上。而这个人的全身,都被采摘而来的各种各样的野花遮盖著,只有十苹脚趾露在花的外面。 而吸引了储君视线的,正是那十苹脚趾。它们是¨¨¨真正难以形容的吸引人,真正难以形容的动人,真正难以形容的美丽,一看就知道,被鲜花盖著的是一个女郎。 照说,人的脚趾,形状都是大同小异的,何来特别的美丽动人?但人的五官,又何尝不是大同小异,媸妍之间,就可以相去一天一地。 储君这时站立的地方,离那双可爱的、微微在动著的脚趾,大约有五公尺。 那十苹小巧的、均匀的、洁白如玉的脚趾,可能由於花下的人,正在无声地哼著甚麽曲调,所以脚趾也有韵律地在缓慢地动著。 几年来,为了刻意营造花花公子的形象,泰宁储君不知欣赏过多少美女的胴体。或许是在这之前,他完全未曾注意过女性的脚趾,也可能是,如今在他眼前的脚趾,真是世上最美丽的脚趾,以致令他几乎屏住了气息,唯恐惊扰了花朵掩盖下的那个女郎。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。在这种情形下,时间对他来说,当然是没有意义的事,他只是恣意地欣赏著那十苹可爱的脚趾。 由於山坡是斜的,被野花掩盖了全身的那个女郎,又不可能一直维持著一个姿势不动。所以,每当她略微动一下的时候,掩在她身上的花朵,总会有一些,自她的身上滚跌下来。 所以,渐渐地,储君看到了她的双脚,自花堆中露了出来。 单是足趾已经是那麽迷人,裸露了双脚,更是叫王子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。他不由自主地踏前了一步,想把那纤细的脚踝紧紧握在手中。自然,也从紧握脚踝而联想到了更狂野的动作。 可是在跨出了一步之後,他整个人又呆住了。这时,鲜花落下更多,那女郎的小腿,也自花丛之中显露了出来。 肤色是腴白的,有著玉一样的半透明,但那是有生命的玉,线条是如此均匀动人! 王子在那时,感到自己不像是站在地上,脚下踩的不是草地,他像是飘浮在半空之中一样。 然後,是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风。清风带来了各种各样野花的香味,也把那女郎身上的鲜花吹开了不少。当各种颜色鲜艳的花朵,顺著那一双大腿滚落下来之际,泰宁王子绝对不能相信,人间竟然会有这样的美景! 呈现在眼前的双腿,是如此修长、如此动人。而且,大腿一直裸露到股际,在接近股际处,形成浑圆──散发出浓烈的诱人的浑圆。 那女郎是裸体的! 泰宁王子知道,当地山村中的女性,有在溪涧中裸浴的习惯。他也知道,这个女郎一定是在浴罢之後,摘了许多野花,躺在山坡的草地上,用鲜花把自己盖起来,在花香之中休息。 当泰宁王子,看到了裸露到了股弯之际的大腿之後,他已经几乎要昏眩了。 在他的一生之中,他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性胴体。可是眼前那一双粉光致致的玉腿,那的确是他从来也未曾见过的。 这双美丽的玉腿正紧紧地并在一起。然後,当花朵跌落更多时,呈现在眼前的是浑圆而丰满的股,以及腿侧形成的、神秘莫测、美丽得令人心悸的线条──小腹和大腿之间形成的线条,像是蕴含著天地之间,所有的奥秘和生命的源泉。 泰宁王子没有发出任何声响,他甚至屏住了呼吸。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,却发出了令他有震耳欲聋之感的赞叹声。 阳光闪耀在粉白的、修长的美腿上。在花朵继续流落之後,阳光便自然地闪耀在平坦腴滑的小腹上。然後,是在那麽纤细,看起来就给人以柔软无比的腰肢上。 王子慢慢地吞咽著口水,花朵继续在那女郎美妙之极的胴体上滑落。等到嫣红的乳尖和乳晕,自花朵之中冒出来的时候,王子不由自主,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。 虽然是仰躺著,可是双乳是那样挺耸。洁白如玉的乳房上,小小的乳尖,几乎是嫣红色的,那麽动人、那麽诱惑。 王子不由自主又向前踏出了一步。 这时,王子对於自己的存在,根本已经一点也不觉得了,所以,他根本不能控制自己脚步的轻重。他心中想要轻轻跨出一步,但实际上,却几乎是重重地向前跌出了一步。 山野间是如此寂静,除了蜜蜂的嗡嗡声之外,只有轻风的吹拂。王子的行动,自然使得那女郎惊觉到了有人到了她的身边。 所以,就在王子跨出一步之後,她陡然坐了起来。当然,她一坐起,鲜花也自她的身上全散落了下来。这时,王子所看到的,是她美丽晶莹的背部,她的长发散落下来,有的拂在肩上,有的披在背上。乌黑的头发披拂在白玉般的肌肤上,黑白是如此分明。 她坐了起来之後,直伸著的双腿也自然而然地弯曲起来,以一种十分优美的姿态坐著不动。 而由於她垂著头,所以,也有一部分长发垂了下来,遮住了她的脸。或许是由於惊恐,她的身子在微微发著颤,那更令她娇美的身躯,有一股惊心动魄的诱惑力。 王子听到了一个极其轻柔的声音∶「你¨¨¨不该这样子的。」 轻柔的声音极其动听,说的话是指责,可是又一点也没有指责的语气。 王子自然知道她在指责甚麽,裸浴的习俗,传之已久。而每当妇女在溪涧中裸浴之际,男子如果在一旁窥视,在习俗上,那属於不道德的行为。 其实,窥视行为一直是有的,被发现之後,大胆的女子甚至会裸体去追逐窥伺者,但是温【奇】柔的女性,都会把自己的【书】娇躯蜷缩起来,然【网】後,不是很严厉地责备偷窥者,就像这个女郎这时所做的一样。 王子想为自己辩护几句,可是一开口,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!不论他如何努力,他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,他只是结结巴巴地道∶「我¨¨¨不知道,我只是看到了一堆花¨¨¨看到了你的足趾¨¨¨我再也走不开,你的身体在花朵之中¨¨¨我¨¨¨我实在不是有意的,可是我¨¨¨不知道¨¨¨请原谅¨¨¨」 那女郎发出了几下并无嘲笑之意、轻柔动听的笑声,缓缓站了起来,背对著王子。当她完全站直之後,王子又忍不住发出赞叹声来∶「你真美!」 女郎又笑了一下,用双手把遮住她脸的长发,拨到了背後。当她这样做的时候,动作优美得绝不是人间所能看得到的! 王子喃喃地道∶「仙女!你一定是仙女。你是山中的仙女?还是湖中的仙女?」 泰宁储君娓娓说著,当他在叙述到那女郎的娇躯,是怎样一部分一部分自覆盖著的花朵之下,显露出来之际,用的字句并不是太华丽。可是他的语气是这样地沉醉,有著强烈的感染力,使人感到他在那时,心中是如何为那女郎出众的美丽而倾倒。所以,当他最後达致「仙女」的结论时,使人感到极其自然。 原振侠不禁发出了「啊」的一声,他有点明白了。他才一进屋子的时候,见到一个女郎赤裸地蜷伏在一个架子上,後来这个女郎,又在头上罩著奇异的竹编头罩。由於这个女郎的体态是如此之优美,使得原振侠也自然而然,使用了「仙女」这个词来形容,当时王子便大有同感。 由此可知,这个女郎一定就是王子在山溪旁边,遇到过的那一个了!原振侠心中,也陡然因之生出了一个重大疑问。 泰宁储君在讲述他遇到那个女郎时,从先看到她的足趾讲起,一直用著各种各样的词句,在称颂著那女郎身体各部分的美丽──从脚趾到头发,从声音到体态,都使他感到那女郎简直就是仙女! 可是直到他讲到了那女郎站了起来,还是背对著他的,他还没有看到那女郎的脸。 而那女郎,当时一进屋子,史奈大师就用衣服遮住了她的头脸──这是一种十分反常的举动,原振侠当时就觉得奇怪──後来她又用头罩笼住了整个头。那是不是说,这个女郎,有著仙女一般美丽的身体,但是却有鬼怪一样可怕的脸庞呢? 如果竟是这样的话,原振侠想起她动人的胴体,真不知说甚麽才好了! 在沉默了一会之後,他才道∶「那女郎,当然就是刚才的那个了,是不是她的险上¨¨¨」 原振侠的话还没有说完,王子已陡然吸了一口气。他吸气的动作是如此急促,以致发出了「飕」的一下声响来。接著,他用十分尖锐的声音道∶「她的脸!」 原振侠也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,心情有一种没来由的紧张。 本来,那女郎的面容是美是丑,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。但是他既然曾见过那女郎这样美妙的身体,那简直是造物主的杰作,再也不可能有更美的女体,如果竟然是一个丑不可言的丑女,那未免太可惜了。 人总是有追求完美的性格的,原振侠自然也不能例外。 泰宁储君又大口喝了一口酒,才能抑制著激动,用装出来的平静声音道∶「当时,她叫我离开,可是,我怎能离开?」 王子当然不肯离开,他瞪著那女郎的背影,非但不离开,而且,还一步一步走近去。那女郎在他走近时,并不逃开,只是双臂环抱在胸前,双手搭在她自己的肩上。细长的手指、丰腴的手背、润滑的肩头、细腰、圆臀,所构成的一切,都令王子心跳加剧,近乎窒息! 王子一直来到了那女郎的背後,在他深深吸气之际,已经可以闻到自那女郎的肌肤之中,散发出来的那股难以形容的沁人肺腑的芳香。一阵清风过处,把那女郎的长发吹起了少许,拂在他的脸上,只是那种柔发拂脸的感觉,已经使得王子全身发抖,像是跌进了无比欢乐的深渊之中一样。 王子尽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,在那女郎的身後低声道∶「我要看一看你!」 那女郎的身子震动了一下,轻轻回答∶「你早已¨¨¨看到我的一切了!」 王子吸了一口气∶「让我看看你的脸,我的确已经看到了你的一切,但是没有见到你的脸!」 那女郎并不转过身来,反倒把头垂得更低。她的长发又遮住了她的脸,自浓发之中,透出来的声音是∶「你会失望的,还是别看的好!」 当王子要求看看她的脸时,心中所害怕的,只是遭到女郎坚决的拒绝。那样的话,虽然他是王子,地位尊贵,可是他也一定不知该如何才好。在这样美丽的女郎之前,王子的身分,实在不算是甚麽,重要的是,要女郎自己愿意。 而这时,王子听出了女郎的口气,并不是坚决的拒绝,他不禁大喜过望,一个箭步,来到了那女郎的身前。那女郎的身子又震动了起来,挺耸的双乳,由於她身子的震动,而在微微发颤,情景之动人,使得王子感到那饱满的胸脯,简直是两团烈火! 王子缓缓伸出手去,当他的手指穿过了垂下的长发,碰到了那女郎的下颔之际,那种只是指尖接触到那女郎肌肤的滑腴之感,已使得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。 太美丽的美女,会使得男人产生一种对女体的神圣崇拜的感觉! 以王子对付女人的习惯动作,这时他应该早已用手,紧握向那女郎挺耸的双乳了。可是这时,他并没有这样做,虽然晶莹如玉的胴体就在他眼前,伸手可及,但那时他的心中,几乎没有肉欲的想法,只是对一个美丽的女体的无限崇敬。 自然,他并不是甚麽圣人,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心情可以维持多久,兽性何时发作?但是在当时,他的确没有在肉体上占有那个女郎的念头。 他的手指抵住了那女郎下颔後,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然後,轻轻地,缓慢地,把那女郎的头抬起来。 当他抬起那女郎的头时,垂下来的闪亮浓黑的长发,就向那女郎的脸颊两旁披拂了开去。当他把那女郎的头,抬得变成微微仰视著他的时候,那女郎的脸庞,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眼前。 不但整个脸庞呈现在他的眼前,而且,离得他极近,相互间气息可闻。 就在那一刹那间,泰宁储君又感到了极度的震惊。 他要求看看那女郎的面容时,想也没有想到过,那女郎是美是丑的问题──因为这样体态美丽的女郎,一定是一个出色的美女! 如果说他想过的话,那也只是想到,这女郎会美到何种程度而已。 可是,当他托起那女郎的下颔,那女郎的脸庞,在离他那麽近,整个呈现在他的眼前之际,他还是震惊了──极度的震惊。 因为,不论他如何设想,他都无法设想一张少女的脸,可以美丽到这样令人心头狂跳的程度。 那女郎的胴体极成热,可是脸上却还有著一点稚气,看来她只是一个十七、八岁的早熟少女。那一点稚气,再加上三分羞涩和惊惶,使她美丽的面容,有著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,使她的双眼看来更深邃,像是一双充满了爱怜的深潭。 她的五官是无懈可击的,脸颊有著玫瑰花一样天然的艳红。而发自她双唇之间的那种芳香,是任何花香都无法比拟的。 她眼睑下垂,长睫毛在抖动著,又偶然抬眼向王子望了一眼。漆黑的大眼珠中,闪耀著只有天上的星星才有的光辉。 泰宁储君整个人都呆住了,只是瞪著那少女美艳姣好的脸庞看著。直到那少女的声音,伴著一阵芳香,进入了他的心灵深处。 那少女道∶「陌生人,你该离去了。」 泰宁储君的魂魄──如果人有魂魄的话──这时,才算是重又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之中。他自然而然,想把那少女拉向自己,把她拥进怀中。 但是,那少女却轻轻一挣,向後退了两步。王子急忙道∶「你¨¨¨你是前面村子里的?」 少女点了点头。 王子踏前两步,少女作了一个手势,不让他再走向前来,王子自然而然就停了下来。 少女的脸上,绽出了一个甜蜜之极的微笑,看得王子又像是在不知不觉之中,飘然上了云端。 然後,那少女转身,向前走去,口中轻轻地哼著曼妙的歌声。 当那少女走出了七、八步之後,王子才陡地叫了起来∶「我还要再见你!」 那少女用歌声回答∶「如果真心想再见,第一次见面的地方,就是最好的地方!」 那是一首情歌的句子,女郎如果愿意再和人相见,会用这样的山歌来回答,王子听得如饮醇醪。当时他也未曾想到把那少女留下来,告诉她自己的身分,只是在痴痴呆呆、迷迷糊糊的情形之下,看著那少女向前走去,来到了溪边,在一块大石之旁,取起了衣服披上,然後,又对他回眸一笑。 即使是在那时候,他还是不以为自己有著肉欲占有之念,只不过由於那少女实在太美丽了,他想把她拥在怀中。 虽然这时,那少女和他相隔已经有二、三十步远,可是那一笑,仍然使得王子神魂颠倒。 他眼看著那少女向山溪的上游走过去,转过了山角,再也看不见了。直到这时,他才大叫一声,踉踉跄跄地向前追了过去,可是当他转过山脚时,那少女却已走得不知去向了。 他还想再追上去,可是那年轻军官、史奈和几个侍卫却已经追寻了过来,劝王子赶快回去,别再向前走。史奈的话十分坚决∶「殿下,前面山区中的土著,不但凶悍,而且他们的降头术,自成一格,连我都不十分知道,何必去冒险?」 泰宁储君没有说甚麽。本来,他和史奈之间,几乎是没有秘密的,可是这一次,他并没有将遇到了那少女的事说出来。 等到他被众人簇拥著,回到亲王的别墅时,那十二个新的美女已经来了。 新来的十二个美女,当然全是美女,但这时在王子的眼中看来,却全然不算是甚麽。所以,当他在接下来的时间中,接受那十二个美女的服侍之际,他简直是一直闭著眼睛的。 他闭著眼睛,才能一面享受肉欲上的欢乐,一面想像著欢乐是来自他才见过的那个少女。他对那少女的身体的占有欲,大抵是在这时才开始的,而一开始了之後,简直就一发不可收拾! 虽然他四周围全是玲珑浮凸而美丽的女郎,也虽然他闭著眼睛,可是当他的双手抚摸著那些女郎的胸脯之际,他就在心中告诉自己∶不!不是那样的,感觉不应该是那样的,我应该感到我是飘浮在云端,而不是仍感到自己躺在垫子上。这种想法,使他登时对眼前十二个美女,产生了极度的厌恶感。 泰宁储君的行为,使得那十二个美女大为吃惊。先是美女的百般挑逗,他一点反应也没有,接著,他闭著眼,挥著手,用十分疲弱的声音,如同呻吟一样∶「走开,你们全走开!全走开!」 当那些美女离去之後,他十分不安地走来走去。那时候,各种各样的想法,纷至沓来,而他想占有那少女的欲望,也在杂乱无章的想法之中,愈来愈是高涨。他从来也未曾对一个女郎,有过这样的思念,更从未有过打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恐惧。而这时,他却有,他恐惧的是∶如果那女郎对他一点没有兴趣,对他的要求拒绝,那怎麽办呢? 虽然那少女藉情歌的歌词,约了他再相见,但是那并不表示她肯把身子给他。而她如果不肯,他怎麽办?在见了她之後,觉得其他的女人甚至不再是女人,他实在非得到她不可! 他变得那样焦躁不安,那样无所适从。这种情形,连一个初恋的少男都不如,怎麽会发生在他这样一个,有著王子身分的人身上? 泰宁储君的语气愈来愈激动,把他当时的焦躁心情,表露无遗。 原振侠在他略停一停之际,苦笑道∶「一个女人,如果真的令男人动了心,男人在害怕得不到她的心理阴影之下,是会产生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的。」 储君没有说甚麽,史奈在这时却发出了一下冷笑声来。 过了好一会,储君才叹了一声。然後,又是半晌沉默,才道∶「是的,我太紧张了。这个少女¨¨¨我在见到了她之後,只觉得她已占据了我整个心灵,如果我得不到她,就算把整个国家交给我,也是没有意义的。」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∶「你有这样的忧虑,情形比较特殊。因为你是一个王子,如果以一个王子的身分,而得不到一个民间少女的话,这种失败的可能性太小了。」 储君的声音变得乾涩∶「可能性小,并不等於全无可能。北部山区的土著,民风强悍,而且有许多古老相传的奇风异俗,他们未必会为了王子,而去违背这些怪风俗。譬如说,这位美丽的少女本来已经有了情郎的话,那我就必须和这个人决斗,武器由对方选定。」 他讲到这里,顿了一顿,才又道∶「我不认为在运用狩猎野猪的尖叉上,会比一个山区的土著更加纯熟,我不想冒险。」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∶「你得假设她没有情郎,而且,运用你男性的魅力──事实上,你已经成功了,不是吗?」 王子当然是成功地,得到了那个仙女一般动人的少女,因为原振侠一进来,就已经看到了那个少女。 而且,他虽然没有看到那少女令王子用尽了美丽的形容词所形容的俏脸,但单是在体态上,原振侠已经承认,那是一个绝色美女。 当原振侠这样说的时候,王子低下了头,喃喃地说了一句∶「是的,我得到了她!」 他在说了一句之後,又静了下来。原振侠已经感到,其间只怕还有许多曲折,可是王子又不出声。 就在这时候,史奈乾咳了一下,王子立时向他作了一个手势。 史奈道∶「让王子休息一下,我来叙述。」 原振侠没有异议。史奈既然一直在王子身边,那麽,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定知道的,由谁来叙述,全是一样的。 史奈仰起了头∶「那天,我看出了王子的坐立不安,自然知道有些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了。於是,在晚饭後的休息时间中,我问他为了甚麽,他就把日间遇到那少女的事告诉了我。」 泰宁储君在向史奈讲了他遇到那少女的经过之後,精神还是处於一种极度的恍惚之中。他问∶「世上真有这样的美女?还是她只是传说中的神仙,属於山,属於湖水,我在见了她一次之後,就再也不能见到她了?」 史奈一点也不感到好笑,反倒感到事情十分严重。因为他太熟知王子的性格了,王子一定要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。 一个美女,既然能在短短的相见之後,就使得他如此倾心,那如果得不到的话,会使他的身心变得极度痛苦。他已经把那少女和「整个国家」来比较,而且地位还在「整个国家」之上,事情的严重性,也就可想而知了。 当下,史奈道∶「她当然是人,就是山溪发源处山区中的土著。我想,先派几个人去调查一下她的身世,和了解一下,他们在男女关系上有甚麽风俗禁忌。这样,进行起来就方便些。」 史奈的提议本来是十分合情合理的,可是忧心如焚,对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的王子,却立时否定了∶「那不好,万一查到她早有情郎,或是有甚麽禁忌,进行起来,更不方便了。」 史奈苦笑了一下∶「那就只好你再到那地方去,等她出现。」 储君咬著下唇,神色十分不安,欲言又止,终於没有再说甚麽。 这一晚,储君自然反侧难眠。十二个人见人爱、出色之极的美女,在寝室之外,不敢阖眼,等候著王子随时召唤,可是王子一直只是一个人在寝室之中。 王子的反常行为,自然立刻有人密报都旺亲王。由於储君在国家的地位十分微妙,虽说亲王的军事集团手握重权,但还是在不断提防储君的一切行动。 等到第二天清早,亲王得到的情报是∶王子在一次独自的行动之中,遇上了一个土著少女而一见倾心,变成了「六宫粉黛无颜色」了。 都旺亲王在听到了这样的报告之後,反应如何,不能直接知道,只能凭以後发生的事,来作推测。在史奈和储君的共同推测中,他们肯定有一个人,在整个後来事态的发展之中,占了重要的地位,起了决定性的作用。 这个人,就是都旺亲王的降头师巴枯。也就是史奈的恩人和师父,後来又闹翻了,甚至在降头术的斗法之中,也输给了史奈的巴枯。 史奈甚至怀疑,巴枯要对付的究竟是王子还是自己?因为,一则,巴枯所豢养的一个「血鬼降」,还在史奈的禁锢之下。这些年来,巴枯虽然作了种种准备,但如果史奈把「血鬼降」放出来的话,那些准备工夫,是不是真正能防止「血鬼降」的反噬,巴枯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的。 (自然,巴枯也知道,史奈对於再把「血鬼降」放出来一事,也不会轻举妄动。因为「血鬼降」当年所奉的命令,还是对付史奈的。) 其次,史奈现在是王子的降头师。如果王子竟然在降头上出了甚麽差错,那麽,这就等於史奈的失败,巴枯自然可以大大出一口气了! 由於以後,王子的确发生了事──中了降头。所以史奈的推测,自有道理。 自然,史奈知道,王子出事不是他的错,是王子自己做了错事。要不然,对方是绝对没有下手机会的。 对方所用的落降头的手法,竟然如此诡秘,史奈不得不承认,降头术的内容实在太复杂。 一个人穷一生之力,也无法学得全,无法完全知道全部降头术的内容为何。 当然,这一节所说的,全是事後的推测。当时,王子和史奈都怎麽也想不到,王子遇上了一个美丽的玉女,这样普通的一件事,会变成政治上和降头术的王国之中,勾心斗角、惊天动地的大事! 第二天天一亮,王子就急急宣布,他要单独行动,不准任何人跟踪他。他宣布得十分正式,也十分郑重。 然後,在太阳才一升起不多久,他就到了那个昨天遇到那少女的山坡上,开始等候。 时间慢慢过去,王子在每一秒每一分中,都饱受著相思痛苦的煎熬。远处的一株树被风吹动,他会整个人弹跳起来;一苹野兔自草丛中窜出来,他会飞快地奔过去──这些,都使他以为是那少女来了。 一直等到中午,还是不见少女的踪影──他把希望寄托在下午,因为昨天,他遇到少女的时间是下午。 他在溪边,把自己整个头浸在清凉的溪水之中。但尽管溪水是如此清凉,却绝不能令他火热的头脑冷静下来。甚至当他抬头望向灼热的太阳之际,他眼前所浮现的,也是那少女美丽动人的俏脸。 他一直等著,到了下午时分,史奈和别的侍从也全都跟了来。那年轻军官,甚至在一个相距并不是太远的高地,用望远镜监视著王子──理由自然是保护。 不过,所有人远远看到的情形是,王子有时像是泥塑木雕一样,维持著一个姿势,半晌不变;时而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,团团乱转;时而又对著一株树,或是一簇花,不断讲话。 等到夕阳渐渐西斜时,他开始摘花。野花本来俯拾即是,他一下子就已经采摘了一大堆,可是他还是不断采摘著,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,才静止不动。 史奈在这时候,来到了他的身边。在黑暗中看来,王子的脸色苍白得极其可怕,他双眼失神,望向史奈,声音听来像是孤魂野鬼的哭泣∶「她没有来!」 史奈伸手,挽住了他的手臂,带著他向前走,王子十分顺从地跟著。 别墅之中,早已备下了丰盛之极的食物,可是食物所发出的香味,和准备侍候王子进食的美女,一点也引不起王子的兴趣。王子连看也不看一眼,就回到寝室,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,双手托著头,一副痴痴呆呆、失魂落魄的样子。 史奈一直陪在他的身边,在王子呆了很久,一动也不动之後,史奈突然用相当高亢的声音道∶「殿下,你现在的情形,像是中了降头一样!」 王子抬起头来,居然并不否认∶「是,你不是曾经告诉过我,降头术太奇妙了,奇妙到了某一个人的本身,就是一种降头,只要望一望他,就已经中了降头了!」 史奈苦笑了一下∶「是,这种降头叫作『心降』,那不是降头师所能控制的。『心降』是由人自己来决定的,甚至对方也无法控制!」 原振侠听到这里,发出了「嗯」的一声,表示对「心降」这种奇妙现象的理解。 一个人,这个人的本身就是一种降头术,会使他人中降头──这种事,听起来好像十分奇妙,但实在是相当普通的现象。 男性对女性,或是女性对男性的刻骨相思,甚至为情可以牺牲生命。在旁人看来,全然是不可思议的行径,但是对当事人来说,却自然不过。因为有一个人令他中了「心降」,从此行事就不由自主了。 这实在是一种深奥的心理现象,原来也可以列入降头术的范畴之中,这是不能不令人发出赞叹声来的! 史奈的神情极严肃∶「殿下,你应该考虑到,这个少女是不是由人派遣来的?」 王子长叹一声∶「反正我已中了『心降』,管她是怎样来的,如果得不到她,我就再也不会有快乐。我¨¨¨她今天没有来,这表示她心中并没有我¨¨¨我成功的希望¨¨¨很少。明天我再去等,她如果出现,我¨¨¨要¨¨¨我要使用¨¨¨『淫降』¨¨¨」 他在结结巴巴了一会之後,才说出了「淫降」两个字来,史奈的脸色立时一沉。 所谓「淫降」,是能使女性失去自持的一种降头,虽然不是致命的降头,但是却被公认是十分卑下的一种降头行为。尤其,当施降者的目的,是为了自己占有一个女性时,更为卑下。 「淫降」,自然是一种强烈的催情剂在发生作用。女性当时不能自持,事後如不是愿意,那就吃亏极大。所以这门降头虽然简单,降头师也不是很肯传援他人,王子这样说,当然是有意向史奈求助。 史奈在一沉下脸来之後,立时道∶「不!」 王子陡地跳了起来∶「一定要,只要我一见到她,我就要她是我的,我¨¨¨不能没有她。而且,我一定会用我整个生命去爱她,那只是怕她不要我,并不是利用降头去玩弄她!」 当王子在讲这番话的时候,双眼布满了红丝,额上的青筋也暴得老高,样子看来十分可怕。 史奈沉默著,用沉默来表示他的不满。 王子仍然咆哮著∶「你不答应,我去求别人,『淫降』又不是甚麽了不起的降头术,每一个降头师都会!」 史奈自然要小心估计,王子这一番话的用意。虽然由於他和王子的关系太密切,王子不可能免去他王室降头师的职务,但如果王子找了别的降头师,那对他的地位总是一种威胁。 所以,在王子狠狠瞪著他的眼光之下,他沉声道∶「好,我给你。」 为了表示他实在是在胁迫之下才答应的,他话一说出口,就立时寒著脸走了出去。 储君焦急地搓著双手,他知道淫降的效用。可是如果那少女根本不出现呢?山区如此广阔,他上哪儿去找她呢? 十分钟之後,史奈仍然寒著脸回来,把一苹指头般细的小竹筒,交给了王子。竹个的一端,是天然密封的竹节,另一端,塞著一苹木塞子。 史奈的语气也是冰冷的∶「怎麽用你是知道的了。可以不用,最好还是不用。」 王子的态度十分诚恳∶「老师,把一个平凡的山区少女变为皇后,这应该不是坏事!」 史奈闷哼了一声∶「她不是一个平凡的少女,她使得一个王子中了心降。」 王子喃喃地道∶「她真是太美丽了,那不能怪我,任何男人¨¨¨」 他接著,又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些话,全都是在焦虑烦躁的情绪下,所说的没有意义的话。 史奈在他略微镇定了一些之後才道∶「有几件事,殿下一定要注意。如果她不是处女,你要立刻告诉我,可能其中另有曲折。还有,不论在甚麽样的情形下,都不要吞咽她的唾液。」 王子呵呵地笑了起来∶「怎麽啦?怕仙女会向我下降头?」 史奈道∶「我是殿下的降头师,有责任向殿下提醒一切可能发生¨¨¨」 储君挥著手∶「放心,提防降头的方法,你教过我许多了!」 史奈在这时,本来不应该再说甚麽的,可是他心中,却有著一种捉摸不到的不祥预感。这种预感,甚至是他一听到,王子在湖畔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之後,就开始的。 (降头师是一生和玄学、巫术打交道的人,能够成为一个杰出的降头师,总和常人有不同之处。不同之处是甚麽,没有人说得上来,或者是特别聪明,或者是脑部结构有甚麽特异之处。大多数降头师的第六感都十分敏感,他们特别对於将会发生的事,有一种预感,可是也像所有预感一样,只是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。) 史奈觉得自己这种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。虽然他一再设想,但却想不出王子的行为,会带来甚麽样的不祥,只觉得小心一点的好。 所以他明知王子听了会不高兴,还是道∶「殿下,你当然知道,有好几种厉害的降头,是在男女双方交合的时候乘机落的!」 王子有点不耐烦,但总算还点著头∶「我知道,而且我已有足够的力量预防。」 史奈还是不放心,可是又不知道说甚麽才好,只好叹了一声。他心中在想∶最好别让王子再见到那个少女,王子如今的情形,虽然中了心降,但那并不会严重。只要另外有事发生,使他分心的话,心降自然也会不药而愈的。 当晚,王子仍然一个人,度过了极其不安的一夜。他做了许多绮梦,梦见他和那仙女一般美丽动人的少女,在如茵的绿草地上,共同享受著人类在生理上所能得到的最大乐趣。 一连三天,他一早就去那山坡等,那少女依然踪影不见。 储君几乎要发疯了,他的双眼由於睡眠不足,看起来简直是血红的。他已下定决心,再等一天,若是再不见那少女前来,他就进山区去寻找。不理会要经过多久、要走多少路,他都要把他心目中的仙女找出来。 第四天,一直等到下午,王子几乎又要绝望了。但是就在他耳际充满了脑中所发出来的轰轰声时,他陡然听到了清甜曼妙的歌声,随著清风飘送入耳。 那歌声才一入耳,他所有的烦恼焦躁都立时消失,连本来已经渐渐模糊的视线,也变得异常清晰──他看到了那少女! 当然就是她!除了她之外,谁还会有那麽轻盈美妙的体态?她根本不是走过来的,而是轻飘飘地滑过来的。传统的衣服把她苗条的胴体裹得紧紧的,她的笑靥,令得所有争妍斗丽的花朵全然失色。 她向前走来,她所到每一处都成了仙境。她的双眼灵活地注视著四周,在他看来,那是两股生命的灵光。自她小巧丰满的口唇之中吐出来的声音,根本就是仙音,谁理会她在唱些甚麽?单是声音,已经叫人甚麽都不想,甚麽都不记了。 她是从一簇灌木之後转出来的,储君想立即飞奔著迎上去,把她紧拥在怀中。可是他整个人像是钉在原地一样,一动也不能动。 这一刻,实在令他太紧张了,他甚至怀疑,那是不是自己等了太久之後的幻觉! 少女渐渐走近,王子陡然之间震动了一下,因为他看清了少女脸上的神情──那是极美丽动人的笑容,可是他感到,那是一个美女对陌生人发出的笑容,绝不是心中已经有了恋情的少女的笑容。 在刹那之间,王子感到极度的恐惧。这时,他也根本不及再去想史奈的告诫「可以不用就不用」,他根本没有考虑的馀地,就已经取出了那个小竹筒来,用拇指顶开了塞子。 这时,那少女恰好是迎著风走过来的。王子把小竹筒捏在手中,竹筒打开了的一头,对准了那少女,然後挥动著手。看起来,他像是有点手足无措,但实际上,他却是毫无错误地在画著一道符──那是施展「淫降」的必要步骤。 自竹筒口,有一股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粉红色烟雾扬了出来,一出来就消散在空气之中。 而就在他才一停手之後,那少女先是呆了一呆,王子的一颗心,像是悬在口中一样。 不到一分钟,少女又再笑了起来,同样是笑容,可是已和刚才的完全不同了! 刚才的笑容,带著陌生的羞涩,虽然极其动人,但是使人不敢对发出这样笑容的美丽少女,有任何侵犯的行动,至多只是产生难以自禁的遐思。可是这时的笑容,却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魅力,一双明澈的眼睛之中,有热烈的火苗在燃烧──这种充满诱惑挑逗的笑容,能把男人体内最原始的野心挤榨出来! 王子心跳加剧,大踏步向那少女走过去。那少女陡然笑出了声来,在荡人心魄的笑声之中,她陡然转过身,向山坡之上奔去。 当那少女才一转身,向山坡之上奔去之际,王子不禁陡然怔了一怔。但是他随即明白,自己的心情太紧张了,从她奔开去时所发出的笑声,从她奔开去时的体态,都说明了他已成功了──她在向他发出进一步的挑逗! 他立即追了上去。 她在奔走之际,脚步是那样地轻灵,腰肢摆动得那样有韵律,浑圆的臀部像是跳跃的火球。他追了上去,伸手,却没有把她抓住,只是抓住了她身上的衣服,衣服立时被扯下一大片来。他的手指只是在她的背部轻轻碰了一下,一股滑腻的、酥麻的、令人难以形容的快感,已经自他的指尖传遍了他的全身,像是奇妙的电流一样。那更使得他发狂,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呼叫声,再一跃向前,又把她的衣服抓下了一大片来。大半裸的背影使得他目眩,而她的笑声更欢畅,显然是对他的行为,不但没有一点谴责,而是有更多的鼓励。 她在前面奔著,转眼之间,就到了山坡顶上平坦的草地之上,陡然停了下来。 草地上的野草相当长,各种颜色鲜艳的野花,夹杂在碧绿的青草中。她站著不动,任由清风把她身上已被扯破了一大半的破衣吹得飘动。她那美丽的身体在微微发著抖,她的肌肤本来是晶莹雪白如玉的,这时在阳光照耀之下,更由於心情的兴奋,而隐隐透出一抹淡淡的艳红。 他曾经看过她的裸体,如果说上次足以令他疯狂的话,那麽,现在更令得他感到加倍的疯狂,一种接近死亡的疯狂! 他来到了她的身後,在一片醉人的沁香袭来之际,他在她的身後,伸臂环抱著她,双手自然而然按抚在她的酥胸上。她发出了一下娇吟,头向後仰来,微闭著的、充满了媚意的双眼,微颤的、丰满诱人的红唇,和她反手环抱著他的双手,一切全都组成了一张令人无法挣脱的网! 他先是深深地吻著她,当他们的舌尖互相抵及的时候,天和地一起旋转了起来。他们都无法对抗这种旋转,所以一起跌倒在柔软的草地上,跌倒在一簇一簇的花朵之中。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,他已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存在。身上几亿个细胞,每一部分的细胞,甚至包括绝不应该有感觉的头发细胞和指甲细胞在内,在他的感觉上,都充满了欢乐。 这种欢乐,如同充进了气球之中的空气一样,令他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,都由於不断注入极度的欢愉,而在不断地膨胀! 膨胀几乎是无止尽的,他感到自己成为天地之间唯一的一个人──唯一的一个全身充满了极度欢愉的人。他无意识地叫著,为他得到的欢乐而叫,要让全世界、全宇宙知道。 他觉得自己所得到的欢乐,可以通过他的叫声,传达到宇宙的最深处,向宇宙间所有能有快乐感觉的生物宣告∶他,作为一个地球人,此刻是在甚麽样的一种欢愉状态之中! 伴随著他的叫声的,是她的娇吟,一种全然分不出是欢愉还是痛苦的声音。不过,谁会去分析她发出的声音中,有几分是痛苦,有几分是欢愉?她发的声音是那麽动人,含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,使他更兴奋,使他的欢愉不断增加。 蓝天白云、绿茵红花都在不断地旋转,一会儿在他们的头上,一下子又在他们的下面。而渐渐地,四周围的一切,全都变得模糊不清,甚至连意识也模糊不清了,只觉得宇宙之间,唯一存在的就是他们。 然後,是极度的静,静到相互之间的心跳声,听起来如同急骤的战鼓。或许是由於他和她的身子,贴得实在太紧密的缘故。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才感到怀中香馥软滑的身子在动,也感到了阳光的刺目,同时感到了自己还需要呼吸。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当他因为吸气而胸膛扩张时,紧贴著的女体又颤动了一下,才缓缓离开了他。他立时坐了起来,看到她走开了几步,坐了下来,垂著头,任由长发披拂下来。 这种姿态,自然又是极其动人的。他怔怔地望著她,突然发觉,在她头下的花朵上,多了一颗又一颗的露珠──这个时候,是无论如何不应该有露珠的。他立即明白了,那不是露珠,在阳光下,有著彩虹般绚丽光采在流转的,是她的泪珠! 於是,他轻轻走过去,在她的身边,用庄严而带著忏悔的心情跪下,拨开她垂下的头发,托起她的下颏。这时,自她动人的大眼睛中涌出的泪水,流过她的脸颊,他用他的唇吮吸著。 她甚麽也没有说,只是轻轻说了一个「你」字。他自然明白,她在指责甚麽。 #奇#於是,他向她倾诉第一次见了她之後,那种疯狂的相思。 #书#他又向她倾诉他对她的爱慕,那些言语,是任何女孩听了之後,都会像喝了醇酒一样地陶醉。 接著,他又向她说了,他是先中了她的「心降」,才在极度害怕得不到的情形下,才用了「淫降」的。 他不断讲著,直到她发出了一下幽幽的长叹,用只有成熟女性才有的、风情万种的眼波,扫向他时才停止。眼波和轻叹,都表示了对他的原谅。 他心头狂喜,立刻又把她紧拥在怀中,一面亲吻著她身躯的每一部分,一面又在她的耳际,告诉她自己的身分。而且指天发誓,要使她成为一国之后,他会是君主,她自然是皇后! 她惊讶的神情,使她看来更动人。他一再重复著,他把她从少女变成妇人,也一定能使她从一个身分平凡的女人,变成尊贵的皇后。 她在他的语言之中沉醉了,幽怨的神情消失了,代之是醉人的欢畅。她紧紧偎依著他,两人又再一次沉进了无比的欢愉之中。 储君的声音愈来愈低沉。在低沉的声音之中,动人的叙述,更容易使听者受到感染。 原振侠简直是感动了! 虽然储君一上来所使用的手段十分卑劣,他使用了强烈的催情剂,来使得那美丽的少女不克自制,从而占有了她。可是,这时,原振侠绝不怀疑储君对那少女的爱恋,他一定会尽他所能去爱她,使那少女生活得高贵、幸福和快乐。 由於他的爱意是如此的真诚,似乎一开始的卑鄙手段,也值得原谅了。 一切看来,还是美好的,後来的悲剧──王子中了天堂花的毒降──又是怎样发生的呢?悲剧和王子动人的叙述一定是有关联的,不然,又何必把这一切,叙述得如此详细呢? 原振侠并没有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。这时,史奈的神色十分阴森,在烛光的掩映下,他看起来有一股寒森森的可怖感。而储君却极其伤感,低著头,当原振侠望向他的时候,他又喝了一大口酒。 过去好久好久,原振侠才像所有听故事听了一半的人一样,问了一个人人都会问的问题∶「以後呢?」 储君并没有立即回答,只是不断地喝酒,一喝就是一大口。 原振侠叹了一声∶「酒并不能改变现实。」 储君苦笑了一下∶「道理谁都明白,可是明白了道理又有甚麽用?」 原振侠又问∶「以後呢?」 储君吸了一口气∶「那天,一直到夕阳西下,在漫天彩霞之中,我把水灵带回了别墅──」 原振侠问∶「水灵?」 储君点头∶「那是她的名字,水灵。」 王子和水灵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之际,人人都怔呆得说不出话来。水灵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人工的装饰,她身上的衣服,甚至还是被撕破了一半的。可是自她身上每一处所发出来的魅力和艳丽,都使得那十二个经过刻意装扮的美女,为之黯然失色。 美丽的女性,是最不肯承认别的女性的美丽的。但是那十二个美女,在一见到水灵後,怔呆了一下,立刻用|奇|最崇敬的礼节来|书|迎接她。因为她们全知道,未来的皇后,除了她之外,不会再是第二个了。 史奈的神情也是极度惊讶,王子在众人的反应中,知道自己的眼光得到了公认,这是令他又高兴又骄傲的事。在他的一生之中,从来也未曾那样高兴过,就是他手握实权、统治了国家,只怕也不会比这时更高兴了。 他邀请所有人参加晚宴,又吩咐拿最好的衣服给水灵穿。当水灵略经打扮,和王子手挽手进入宴厅之际,她的光芒,比明亮的水晶灯更令人目眩。 王子在整个晚宴之中,一直和她手握著手。她看来是那麽柔顺,完全沉醉在梦境一般的幸福之中。 一直到宴会将近完毕,史奈才有机会向王子使了一个眼色──因为王子的视线,几乎一秒钟也没有离开过水灵──询问一个王子早已知道是甚麽的问题。 史奈问的自然是∶有没有用「淫降」? 王子一面笑著,一面点了点头──虽然,一点也看不出有甚麽不对劲来,可是史奈就在王子点头之际,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涌上了心头。感觉是如此之强烈,以致他的脸色难看之极。 储君居然注意到了,呵呵地笑著∶「史奈老师不舒服吗?」 史奈的嘴唇动了一下,没有说甚麽。在这种时候,自然是不便扫兴的。 而事实上,就算这时史奈说了,储君也根本不会听进去的,因为水灵动人的笑声,正在大厅中荡漾著。每当她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时,所有的人都会静下来,好倾听那种美妙的声音。 一直到十天之後,史奈才又有机会和储君交谈,谈话还是从黄绢开始的。 史奈问∶「殿下,你忘记了要册立那个女将军,做皇后的承诺吗?」[奇 书 网:www.q i s h u 9 9 . c o m] 储君呆了一呆,他的确忘记了。他皱了一下眉∶「由得它去吧,有了水灵,我觉得能否掌实权,也不是那麽重要了。」 史奈脸色铁青∶「殿下,训练军队的事和你的计画,如果一暴露,你连无权的君主也当不成了!军政府和亲王怎会肯放过你?」 储君知道那是实情,可是他实在不愿意在这时听到这种令人不快的事。他挥著手,像是想将不快挥走。 就在这时,暂时离开了一会的水灵,又回到了王子的身边。在一个降头盛行的国度中长大,虽然她一直生活在偏僻的山区中,但是她自然也知道降头师的地位,所以她相当恭敬地向史奈行礼。 史奈本来已准备转身走开,可是就在那一刹那间,他向水灵的脸上看了一看,脸色大变,声音尖厉地问∶「开甚麽玩笑?」 王子和水灵都为之怔呆,不知道史奈这样责问是甚麽意思。史奈已经指著水灵的额上,近耳朵的部位,他在这样指著的时候,手指甚至在不由自主地发著抖。 王子讶异地去看史奈所指的地方,发现在水灵白玉一般的肌肤上,有细细的、短短的一道红丝,看起来,像是沾上了一根红色的丝线一样。王子伸手想把它抹去,可是那却不是甚麽沾上去的红丝线,当然无法抹掉。 史奈的声音之中,充满了惊惧∶「画上去的?」 水灵的眼神十分讶异,睁大了眼∶「大师,你在说甚麽啊?」 史奈陡地吸了一口气,喉间发出了「咯咯」的声响来。他这种神态,令王子和水灵都知道,有一些极严重的事发生了! 王子忙问道∶「甚麽事?」 水灵也问了同样的问题,史奈并不立即回答,只是领著他们进入卧室,来到了镜子之前,叫水灵自己,看那道自她皮肤下透出来的红丝。 水灵一面看,一面用力在额上用手指搓著。直到她娇嫩的皮肤搓得发红了,那根红丝还在。 史奈的脸色阴沉得可怕∶「甚麽时候起的?」 水灵也知道事情一定十分严重,俏脸发白∶「不知道,我根本没有注意到!」 史奈屈著手指,像是在计算著甚麽,然後问∶「你们村子的降头师叫甚麽名字?」 在降头盛行的国度之中,几乎每一个村子都有一个降头师。这个降头师,也是村子中地位十分重要的人物,类似非洲部落中的祭师。 水灵吓了一跳∶「叫达里,达里爷爷是一个好人,不会向我落降头的!」 史奈仍然用十分可怕的眼光,望定了水灵。水灵更著急了∶「达里爷爷真是个好人,他还介绍了一个大人物给我认识,那大人物很喜欢我,收了我做他的乾女儿。」 史奈疾声问∶「那大人物叫甚麽名字?是甚麽身分?」 水灵相当神气地回答∶「他叫巴枯,听说是──」 水灵下面又说了些甚麽,史奈和储君都没有再听进去。 他们一听到巴枯去找过水灵,而且还认了水灵做乾女儿,刹那之间,整个人就像是浸进了冰水之中一样,除了惊惧,没有任何别的感觉! 当然,这时他们还不知道,究竟发生了甚麽事。但是巴枯竟然会在绝不应该出现的事件中出现,那一定不是好事,史奈觉得自己的不祥之感快要应验了! 他们两人互望著,好久,史奈才对著满脸不解神色的水灵道∶「把事情详细说说!」 水灵的声音听来十分惶急∶「究竟怎麽了?」 史奈重复著∶「把你如何认巴枯做乾爹的情形,详细说说!」 水灵顺从地答应了一声∶「就是在遇到¨¨¨遇到他的第二天──」她向储君指了一下∶「下午,我准备再去那山坡见他¨¨¨」 王子「啊」地一声∶「原来你第二天,就准备来和我相会的!」 史奈粗暴地道∶「还不知道是甚麽样的祸事,先别高兴!」 水灵有点害怕∶「我才准备出村子,达里爷爷就派人来叫我。我进了他的屋子,看到一个十分乾瘦的老头子,他双眼像是会放光一样!」 史奈听到这里,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。 水灵又道∶「达里爷爷告诉我,这位老人是一位了不起的降头大师,是降头师之王,他的名字是巴枯。巴枯大师的样子虽然很怪,可是对我十分客气,他叫我坐下来,然後目不转睛地打量著我,又夸奖我说,任何懂事的男人见了我,都会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『心降』,这是任何降头师难以做到的。降头师至多能施术令一个人入迷,但总有清醒的时候,唯有真正美丽的女人,才有著这种非凡的魔力!」 史奈闷哼了一声,王子握住了水灵的手,水灵深情地望著王子∶「他又告诉我,如果有人令我也感到倾心的话,就不要急著去和他相会。这样才能试出那男人,是不是倾全部生命之力在思念我。」 水灵讲到这里,双颊酡红,娇艳欲滴∶「巴枯大师好像可以看穿我的心事一样,因为我在昨天,在山坡上就遇到了一个可爱的男人。这个男人,甚至看到了我的全身。当时我虽然急著再见他,但是听巴枯大师那样说,我就忍了下来!」 王子低声道∶「一连三天,你也太忍心了!」 水灵的声音,甜腻如蜜∶「你以为我不想你吗?可是在第二天,巴枯大师就认了我做乾女儿,我不能不听他的话,只好强忍了三天。」 史奈的眉心打著结,用询问的目光望定了王子。王子吸了一口气∶「或许巴枯知道我一定会娶水灵为后,所以预先为自己建立一个重要的地位──真可恶,我在这里的行动,竟然像是玻璃缸中的金鱼一样!」 史奈冷冷地道∶「这是最好的想法,可是,你看,她的太阳穴下已经起了红丝,这是¨¨¨这是¨¨¨」 他说到这里,声音变得十分恐怖,水灵和王子齐声问∶「那是甚麽?」 史奈深深吸了一口气∶「那表示她¨¨¨她曾经成为一个降头术的媒介体。也就是说,通过她,有一个人已中了可怕的降头!」 王子陡然一震∶「我?」 水灵连忙抱住了他∶「不,不!怎麽会?我怎麽会令他中降头?」 史奈沉声道∶「你作为媒介体,是全然不自觉的,不过¨¨¨不过好像又没有道理。作为巴枯这样地位的降头师,绝不会对无冤无仇的人施术,而他和储君殿下是一点冤仇也没有的!」 泰宁储君的神色不定∶「会不会是¨¨¨有人命令他来害我?」 史奈道∶「除非你的计画不再是秘密了!」 储君想了一想∶「我可以肯定,亲王绝对不知道我的秘密计画!」 史奈沉吟不语,决定不下究竟发生了甚麽事。王子倒相当乐观∶「不会有事的,或许,那只是¨¨¨那只是巴枯想水灵为他做点事¨¨¨」 王子才说到这里,就听到卧室门外有人大声道∶「史奈老师,你的电话,是巴枯大师打来的!」 史奈「啊」地一声,刹那之间,脸色又变得难看到了极点。 王子也害怕起来,史奈立时道∶「别怕,如果他害你,我来责问他,他说不出害你的理由,就必须替你施术解救。他不能不顾名誉和身分,即使是亲王的命令,以他的身分,也不应该暗中行事,wrshǚ.сōm而先要和我斗法。我是你的降头师,要赢了我,才能向你施术!」 听得史奈这样说,王子比较放心了一些,水灵和他紧握著手。史奈过去打开门,侍卫推著一架手推车走进来,车上是一副设备齐全的无线电话。 史奈先吸了一口气,才按下了一个掣钮∶「巴枯老师?」 电话扩音器中,传出了一个听来相当苍老的声音∶「史奈,你好!我们的王子殿下真有眼光,水灵真是一个又善良又美丽的好女子,她是我的乾女儿,你已经知道了?」 史奈乾笑了两下∶「老师,我发现她的太阳穴下现出了红丝¨¨¨」 史奈的声音十分低沉,反倒是巴枯的声音十分吃惊∶「甚麽?真的?那怎麽会?」 史奈闷哼一声,语气已不再那麽客气,而转趋严厉∶「你玩了甚麽花样?谁是受害人?」 巴枯道∶「我不知道!发生了甚麽事?」 史奈厉声道∶「她成为一种降头的媒体,你通过她,向谁施了术?」 巴枯的声音听来也像是十分恼怒∶「你在说甚麽?我要向任何人施术,何必用她来当媒体?她是我的乾女儿,我当然要尽我的责任保护她¨¨¨」 巴枯才讲到这里,史奈的身子已剧烈发起抖来。他甚至站立不稳,连连後退,退到了一张椅子之前,坐了下来。 巴枯的声音,继续自电话扩音器中传出来∶「我要保护她,所以在她身上下了『隐降』,谁要是害她,对她不利,就会得到严厉的报复。怎麽,有人对她不利了?是甚麽人?当然不会是王子,王子殿下那麽爱她,怎麽会害她?」 这时,不但史奈站立不稳,连王子也站立不稳了,他发出了一下十分可怕的呻吟声,身子摇晃著。在他身边的水灵还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,想去扶他,可是结果是两个人一起,跌倒在一大堆软垫之上。 史奈要竭力挣扎著,才问出一句话来∶「你下的『隐降』是甚麽?」 巴枯却笑了起来,笑声听来十分狡猾∶「你也是降头师,而且,几乎把我的本领全部学了去,有谁遇了害,你应该可以查得出是中了甚麽降头。我只能告诉你,那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毒降,就算弄明白了,也别随便施术去救,那不是你能力范围的事!」 巴枯讲到这里,又「哈哈」一下,然後,就是他挂断电话的声音。 史奈和储君都面色灰败,出不了声。水灵惶急地问∶「究竟发生了甚麽事?」 不单当时水灵这样问,这时,正在用心听著叙述的原振侠也这样问∶「究竟发生了甚麽事?甚麽叫『隐降』?不是说巴枯不能无冤无仇加害王子的吗?」 史奈和王子都保持著沉默,过了好一会,史奈才道∶「『隐降』,是一种极其复杂高深的降头术¨¨¨举实例来说,巴枯对水灵下了隐降,水灵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,也不会有任何害处,那种降头是隐形,所以才叫『隐降』。」 原振侠仍然不明白∶「那有甚麽作用呢?」 史奈乾咳了两声,清了清喉咙∶「隐降是起保护作用的一种降头,作为降头师,都会对他所要保护的人下隐降。例如,我就对王子下了隐降。」 史奈讲到这里,王子发出了一下呻吟声,又大口吞著酒,神情极其苦涩。 原振侠知道,自己这时已经接触到了降头术中,最复杂最神秘的一部分了。除了听他们慢慢解释之外,不可能有甚麽快捷的方法,可以一下子就弄明白。 史奈叹了一声∶「隐降是可以转移的,王子的身上有隐降保护,如果谁向他施降术,隐降就会转移到害他的人身上。」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∶「这种转移的过程¨¨¨」 史奈立时接口∶「过程如何,也没有人知道,降头师也只知道方法而已。隐降在没有转移之前是隐性的,一转移之後,性质就改变了,会依据降头本来的性质而发作。」 储君在这时候,陡然尖声叫了起来∶「何必花那麽多的词句来解释,就拿我来作例子好了。我不在乎,我¨¨¨不在乎!」 他虽然在叫著「我不在乎」,可是身子抖得很厉害,声音也尖厉得可怕。 而史奈的神情语气,看来更阴森了些∶「我在王子身上下的隐降是『鬼脸降』,在王子身上,一点害处也没有。但如果谁要是向王子施降术的话,鬼脸降就会转移到那个人的身上发作,发作的结果是,那个人的脸会变得比鬼怪更恐怖。」 原振侠听到这里,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猜到一些事情的经过了。他不禁也打了一个哆嗦,因为他想到的一些事实,极其可怕! 他的声音听来也有点不自然∶「巴枯在水灵身上所下的隐降,是天堂花的毒降?」 史奈点头∶「是,当然这是事後,花了很多工夫才查明白的。」 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,抓过王子手中的酒瓶来,大口喝了一口酒∶「你和王子都无法找巴枯去算帐,因为是王子先向水灵用了『淫降』的!」 史奈道∶「是!如果王子不先用『淫降』,那就甚麽事也没有。我是劝过王子,可以不用就不要用的,可是他¨¨¨他¨¨¨」 王子双手捧住了头,声音听来如同狼嗥∶「我怎麽知道¨¨¨她身上有隐降?巴枯¨¨¨的阴谋¨¨¨那是巴枯的阴谋¨¨¨他究竟想对付谁?是你还是我?」 王子显然有著埋怨史奈的意思,所以史奈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。 由於巴枯和史奈之间,有著那麽深的恩怨纠缠,巴枯通过谋害王子,而使得史奈声名扫地,也是大有可能之事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麽,王子就变成两大降头师斗法的牺牲品了。史奈是王子的降头师,而王子居然死於降头,史奈自然再无面目自称降头师,别人也不会再承认他降头师的地位了。 原振侠一面想著,一面只好苦笑。 事情的经过已经十分明白了∶巴枯在知道王子迷恋上了水灵之後,就立即找到了水灵,开始了他深谋远虑的阴谋。 阴谋的第一步,是要水灵在三天之後才去见王子。巴枯对王子的性格,一定有著十分深切的了解,他知道王子在经过了三天焦切的等待之後,唯恐得不到水灵,一定会一见到她,就迫不及待地使用淫降,以求占有她。 就王子的想法来说,虽然手段有点卑下,但也不算甚麽,因为他真是极其迷恋著水灵。可是他的行动,却使得巴枯的阴谋得以实现。 就在他在那山坡之上,绿草红花之间,享受著他一生之中最高的欢愉之际,天堂花毒降已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。在至高欢乐的同时,也埋下了最深痛苦的种籽! 由於王子身上也有著隐降,所以,在他中了天堂花毒降的同时,「鬼脸降」也由他的身上,转到了水灵的身上。这当然就是为甚麽史奈要用上衣遮住水灵的头部,和她要戴上竹织头罩的原因了! 本来是一个绝色美女,现在不知道变成了甚麽样可怕的鬼怪! 原振侠想到这里,又打了一个寒战,问∶「水灵¨¨¨自然是最无辜的受害人了¨¨¨史奈大师为甚麽不施术替她消解?」 史奈苦笑∶「太迟了,等我们知道一切时,已经过去了十天,没有任何方法能使『鬼脸降』消解了。」 当时水灵的问题,王子和史奈都答不上来。王子在那时,还不知道自己中了甚麽降头,但是水灵已经中了鬼脸降,他是可以肯定的。当下,他用发颤的手指,轻抚著水灵娇艳如花的脸颊,一面向史奈望去,眼中充满了乞求的神情。 当然,他是向史奈询问,是不是有消解的可能,史奈缓缓地摇著头。水灵却仍然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,她偎依著王子,仰著头,又问∶「发生了甚麽事?」 叫王子怎麽说呢?事实是如此残酷,叫他怎麽忍心向水灵说呢?他喉间发出不能控制的「咯咯」声响,他的手掌一直没有离开过水灵的俏脸。过了好一会,他问∶「多久?」 史奈苦笑了一下∶「可以施术延迟到半年之後,可是你自己必须先弄明白,你自己是中了甚麽降头,才能设法解救!」 水灵一听,吃惊地睁大了眼睛∶「你¨¨¨中了降头?怎麽会?」 王子紧紧地拥了水灵一下∶「小宝贝,你慢慢会明白的!」 他心绪乱到了极点,莫名的恐惧使他不住地发抖。降头术有千万种,巴枯所下的降头,一定会使他蒙受极度的痛苦! 而且,还有水灵,他那样爱恋著的水灵!在过去十天来,他对水灵的爱意愈来愈深,和水灵在一起的欢乐也愈来愈甚。可是,水灵却中了「鬼脸降」,半年¨¨¨半年之後发作起来¨¨¨ 他不敢再想下去,他见过中了「鬼脸降」发作之後的人是甚麽样子的。他实在不敢想像,那麽动人美丽的水灵,会变得比任何鬼怪还可怕! (各位亲爱的读友,请原谅不将「鬼脸降」发作之後的情形详细写出来。由於水灵遭到了这样不幸的事故,一个这样的美人,多少应该让人保留一些对她美丽的联想,而不要去破坏它。) 王子在极度的恐惧和激动之中,陡然叫了起来∶「可有甚麽清静的地方?只有我和她两个人,没有任何人可以加入的。不是还有半年吗?我要和水灵在一起度过那半年,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,那是¨¨¨我们两人最後的生命!」 史奈还没有回答,水灵也已经有点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,她十分深情地望著王子∶「有半年¨¨¨也就够了,能和你在一起,没有别人¨¨¨够了!」 她的声音是平静的,不像王子那样激动,这证明她所说的,是她真正的心意。 史奈叹了一声∶「有!我原来的居所,那是一个湖中心的小岛。那岛上有大量的虎头蜂,绝不会有人到,可以使你们¨¨¨」 史奈讲到这里,心里一阵难过,没有再讲下去。 他们当天就离开了亲王的别墅,一点也不耽搁,只由史奈向王子的父亲──当今的国君,说明王子有极重要的原因,至少要隐居半年。国君自然追问了甚麽,但史奈坚决不肯说。 由於降头师的地位相当高,所以虽然是一国之君,也不便相强。 王子和水灵到了湖中的那个小岛上,住了下来。史奈是唯一和他们有接触的人,他们在岛上,真的每一秒钟都在一起。 史奈用了很多工夫,才弄清楚了王子所中的毒降,是天堂花毒降。那简直是没得救的,史奈想尽了方法,在最初的几个月中,他甚至得不到一株天堂花。 半年之後,水灵所中的「鬼脸降」发作,一夜之间,一个娇美如花的美人,变成了可怕之极的鬼怪──由於他们早知道有这样的结果,所以王子和史奈早已警告了水灵,叫她千万别用镜子照自己。反正她自己看不到自己,而王子也答应,绝不去看她变了形之後的脸,要把她娇美的脸容,永远留在记忆之中。 王子倒真是做到了这一点──不看水灵的脸,而水灵不是用面幕将自己的脸罩住,就是戴上头罩。当她和王子欢好的时候,不是在极其黑暗的环境中进行,就只是用背对著王子。由於她的胴体是那麽美丽,王子仍然可以有高度的欢愉。 岛上根本没有镜子,可是还是出了事,他们忘记了有清澈无比的湖水! 那天,在湖边,王子用水灵的双腿做枕,躺在草地上,望著蓝天白云。水灵裸露的玉腿,仍然是那样美妙动人,抚摸上去的感觉,也仍然是那样使人心醉。可是王子的心境却十分沉重──已经证实了中的是天堂花毒降,史奈大师正在想尽一切解救的方法,时间剩下不到半年了,水灵的脸又变了形¨¨¨ 他正在思绪十分紊乱间,并没有留意水灵正悄悄地探向湖水,伸手揭开了她脸上的面幕。 水灵也知道自己的脸变了形,也知道一定十分可怕,不应该去看,可是好奇心却一天比一天增加。人总是想知道自己是甚麽样子的,一个人,如果连自己的脸是甚麽样子的都不知道,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。 所以,当她在湖边坐了好久,知道清澈的湖水,可以把自己的脸容清晰地反映出来时,她终於忍不住,想看看自己究竟变得怎麽样了。 心事重重的王子,并没有留意水灵的动作,他只是在陡然之间,听到水灵发出了一下撕心裂肺、惊怖之极的尖叫声。在王子还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间,水灵已经跳了起来,双手掩住脸,向前奔去,一直奔到了一株大树之前,才停了下来。 她在向前奔出去之际,不住地发出一下又一下惊怖的尖叫声。 王子自然明白了,她是忍不住向著湖水去照自己的脸,看到了她自己现在的脸容! 那实在是无法用言语安慰的事! 王子只是默默地来到了她的身边,叹了一口气。水灵的整个身子在抽搐著,同时尖叫著∶「离我远一点,我不是人¨¨¨我不是人!」 王子又长叹了一声∶「你当然是人,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的美人。」 水灵急速地喘著气∶「你¨¨¨总有一天会看到我现在这样子的,总会有一天¨¨¨」 她身子抽搐得更厉害,王子轻轻按住了她的肩∶「不会的¨¨¨我不知还能活多久¨¨¨」 水灵哭得极悲切∶「你死了,我绝不独活!」 王子转过身,和水灵背贴背站著,长叹一声,欲哭无泪。 又过了没有多久,王子离开了那个岛,企图从现代医学的途径,来解决他中了降头的问题。这就是他为甚麽会来到原振侠工作的那家医院的原因。 叙述到这里,告一段落。又是好几分钟的沉默,原振侠才道∶「似乎不能排除巴枯的阴谋,是亲王授意的可能。如果王子的行动已为亲王所知,那麽亲王就有足够的理由,把王子除去。」 王子苦涩地道∶「自然也有可能。看起来我们是一家人,但是为了权力,勾心斗角,谁知道谁的心中在想些甚麽?」 原振侠深深地吸著气∶「水灵的脸¨¨¨」 他才讲了半句,王子就陡地震动了一下,立时道∶「请别讨论这件事。」 原振侠却坚持著∶「不,你在黑暗之中,感不到她的脸有甚麽不对,由此可知她的脸不是畸形变形,不然你一定可以抚摸得出来。在这种情形下,现代医学或者可以有帮助!」 看王子的神情,他是尽了最大的忍耐力,才让原振侠把话讲完的。他立时叹了一声∶「医生,你对降头术所知实在太少了,请别对你几乎完全不了解的事发表意见。」 原振侠碰了一个钉子,自然不是很高兴,他闷哼了一声。王子很有点歉意∶「她现在的面容¨¨¨是难以言状的可怖¨¨¨不过我根本不去看她。而且,我和水灵之间,由於生理上的极度愉悦,已经和心理上的深刻爱恋,结合到了紧密无间的程度¨¨¨」 原振侠「嗯」地一声∶「所谓灵欲一致了?」 王子道∶「当然,如果我看到了她现在的样子¨¨¨」王子顿了一顿,又道∶「如果我看到了她现在的样子,心理上一定极受影响。虽然说爱情是心灵交往的事,但是外貌也有很重要的关系!」 原振侠叹了一声∶「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。」 王子叹了一声∶「你刚才也曾见过,水灵是多麽完美的一个女人!」 原振侠由衷地点著头,王子又道∶「她说,她在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,就觉得我是她生命中的男人¨¨¨其实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,我根本不必用甚麽手段,她都会把一切献给我,可是¨¨¨唉,後悔也没有用。现在,她用尽一切方法取悦我,她的娇躯还是那麽迷人,她经常用各种诱人的姿态,把她的胴体呈现在我面前,让我恣意欣赏,也只有这时,我才会稍解悲戚!」 王子说得十分真挚,原振侠听了,不禁长叹了好几声∶「好!那麽请问,你把这样重大的秘密说给我听,又把我请到这里来,我能为你做点甚麽?」 王子并没有立时回答,他现出了十分为难的神情来,却反而向史奈望去。 原振侠挥了挥手∶「只管说,如果是我做不到的事,我也不会胡乱答应,做得到的,我一定尽力而为。」 王子连声道∶「谢谢你,谢谢你¨¨¨」 他在连谢了好几声之後,又静了下来。原振侠正有点不耐烦之际,史奈道∶「原医生,我们想请你去对付巴枯。」 原振侠陡地怔了一怔,一时之间,以为自己听错了──巴枯是降头大师,他只是个普通的医生,对神秘莫测的降头世界一无所知,有甚麽力量去对付巴枯? 一时之间,他眨著眼,不知如何反应才好。而王子和史奈,又显然神情十分焦急地在等待他的回答,他只好苦笑道∶「我看¨¨¨这是异想天开了,我有甚麽能力,去对付一个降头师?」 史奈沉声道∶「整件事,我和储君进行过详细的研究,觉得实在非要你的帮助不可!」 原振侠摊著手∶「先不说我如何去对付巴枯,先听听为何非要我去进行不可的理由。」 王子沉声道∶「第一,我们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,另一方面来说,没有人可以令巴枯不起疑的。再说,我已经准备结束和卡尔斯将军共同进行的计画,你和黄绢相识,要你在其中疏通一下,不然,我也无法向卡尔斯将军交代。」 原振侠笑道∶「这倒比较简单,黄绢也未必想当你的皇后!」 王子忽然长叹一声∶「在有了水灵,和经过了将近一年的生死边缘的煎熬之後,我的人生观有了很大的改变。唉,一切都是过眼云烟,趁肉体还有感觉的时候,尽量寻求欢愉才是最重要的事!」 他忽然之间发起这样的牢骚来,原振侠不置可否,只是道∶「刚才我的问题,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答覆!」 王子道∶「就是要利用你和黄绢的关系。虽然我国的情报工作不如大国那样进步,但是你和这位女将军的关系,也绝不是秘密。」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,难以为自己辩护几句。 王子又道∶「我们计画的第一步,是你先把我们秘密计画的部分文件,带去见亲王。当然,这些文件曾经过细心的选择,只叫亲王一看,就知道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进行,而绝不牵涉到我的身上。而这些文件,你是无意中在黄将军那里得到的。」 原振侠苦笑,他对於颠覆阴谋、特务活动、军事政变,一点兴趣也没有,实在不想淌这个浑水。所以他表现得不是很热切∶「很不错的开始,可是我为甚麽要出卖黄绢,去讨好贵国的一个军事强人呢?」 王子并不回答这个问题,只是道∶「亲王在看了这些文件之後,一定会著手调查你和黄将军的关系,他也很快就可以知道,你给他看的文件是真的。然後,你可以告诉他,你还能获得更多的文件!」 原振侠道∶「也不错,可是还是那个老问题∶我为甚麽要这样做?」 史奈回答了这个问题∶「你是医生,而且有过不少不可思议的经历。为了探究神秘莫测的降头术,你听说巴枯是降头师之王,所以要向他学习降头术,希望亲王能促成这件事,作为代价!」 王子显得十分兴奋∶「那麽,你就有机会见到巴枯了。而且,巴枯绝对不会对你有丝毫防范!」 原振侠摇了摇头∶「就算事情进行到了这一地步,我又怎能对付巴枯?」 史奈道∶「不用你来对付。」 原振侠愕然∶「我不明白。」 史奈和王子互望著,神情相当为难。过了一会,王子才道∶「总要说出来的,原医生如果不肯答应,也没有办法!」 在他们的谈话之中,原振侠知道,办法一定是匪夷所思,而且要自己冒极度危险的,所以他们才会这样吞吞吐吐。 他吸了一口气,等他们说出来。 史奈也吸了一口气∶「办法其实十分简单。我有天堂花,一共两株,我也会制造天堂花的毒降¨¨¨」 原振侠道∶「可是我不懂得如何下天堂花毒降!」 史奈再深深吸了一口气∶「由我来下──」 原振侠想打断他的话头,可是史奈一挥手,阻止了他,一字一顿地∶「由我来下,下在你的身上!」 原振侠在刹那之间,如同遭到雷击一样地震动了一下,他明白了! 隐降! 史奈要在他身上,下天堂花毒降的隐降!然後等巴枯用别的降头术对付他的时候,天堂花毒降,奇Qīsūu.сom书就转移到了巴枯的身上! 巴枯如果也中了天堂花毒降,史奈自然可以和他展开谈判,把他的性命和王子的生命作交换,而且肯定可以达到目的。 办法听来很简单,可是只要随便想一想,就可以明白问题实在太多了! 第一、天堂花毒降如此厉害,就算是「隐降」,又焉知不会由於不知甚麽因素上的一点差错,而产生巨大的危害。 第二、隐降要转到巴枯的身上,一定要巴枯先向他下降头,那是肯定大大有害之事,谁知道巴枯会下甚麽降头? 第三、最重要的一点,如果巴枯的身上也有隐降的话,那情形就像水灵和王子之间的情形一样,巴枯身上的隐降也会转移到他的身上! 原振侠感到,他们的计画已超越了要他去冒险的地步,甚至也超越了把他推到死亡边缘的地步,而简直是推进死亡的深渊之中。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死亡,而是在神秘诡异、深不可测的降头世界中死亡! 他当然无法答应这样的要求,那种要求,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,都太过分了! 原振侠在拒绝的时候,一点也没有觉得有甚麽不好意思。他立即十分坚决地道∶「我不能答应!你们也应该知道,我为甚麽不答应的,因为这种要求,超出了要求他人帮助的范围!」 王子喃喃地说了几句话,原振侠没有听清楚。史奈沉默了一会,才道∶「请让我知道直接的原因。」 原振侠爽快地道∶「好!」 他把刚才自己迅速想到的三点,讲了出来。 史奈的神态十分平静∶「第一点,是绝没有问题的。既然是隐降,绝不会在你身上发作,只会转移。退一步说,就算发作了,我有天堂花,立时可以解除。」 原振侠抿著嘴不出声。 史奈又道∶「关於第三点,你或许不知道,降头师身上是绝不会有隐降的。那并不是降头师自负,而是降头师自小和各种降头接触,不能有隐降存在。如果有,也不会有降头师之间斗法的情形出现了。」 原振侠笑了一下∶「第二点呢?你为甚麽跳过了第二点不谈?在我身上的隐降要起到转移的作用,必须巴枯先对我施降,他会向我下甚麽降头?你保证能消解得了他下的降头吗?」 史奈道∶「这一点,我也有过十分周详的计画。这就是我为甚麽向你提及血鬼降,和给你看那个血鬼的主要原因。」 原振侠一听得他忽然提起血鬼降来,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。因为他已对血鬼降有一定程度的理解,知道那是可怕之极的一件事! 一时之间,他觉得喉头发乾,而就在这时,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了过来。水灵又端著盘子走了进来,头上仍然戴著那个用竹丝编成的头罩。 原振侠这时,已经知道了有关她的全部故事,自然免不了向她多看了几眼。他不得不承认,水灵婀娜的体态,真可以说是世上绝无仅有的。她在走进来之际,纤细的腰肢自然而然地摆动著,就叫人联想起春风吹拂下的粼粼水波,她捧著盘子的手那样柔白,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人的双手。 原振侠自然更忆想起她全身赤裸,蜷伏在那个架子上的情形来。 水灵进来之後,将盘子中那几杯用蜂蜜调制的饮料放下。然後退到王子的身边,没有再出去,王子立时和她互相紧握著手。 原振侠刚好口渴了,取起一杯蜂蜜来,一饮而尽,感到了一阵沁凉。然後他才问∶「那¨¨¨和血鬼降又有甚麽关系?」 史奈道∶「事情还是要从头说起。你先由王子殿下介绍去见亲王,你假装说是先拿了文件来找王子殿下的,不过王子对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,所以就介绍你去见亲王。」 原振侠「嗯」地一声∶「好,这样一来,就算有人告诉亲王,阴谋和王子有关,亲王也不会相信,世上哪有自己出卖自己的道理。」 史奈又道∶「接下来一切进行顺利的话,巴枯自然知道你认识王子,就自然而然会问起王子和我来,因为王子中了天堂花毒降的事,是他一手造成的。然後,你就告诉他甚麽都不知道,只知道我们两人非常忙碌,而且忧心万端,不知在干甚麽。巴枯就一定会向你提出一个反要求,才肯教你降头术。」 原振侠耸了耸肩∶「他会要我做甚麽?」 史奈沉声∶「依我的估计,他会要求通过你,把他当年失去的血鬼弄回去给他!」 原振侠吓得直跳了起来∶「我有甚麽能力¨¨¨把血鬼降¨¨¨把那麽可怕¨¨¨而又神通广大的¨¨¨一个经过巫术诅咒的鬼魂,弄回去给他?」 史奈道∶「你别急!办法,他自然会告诉你的,而且由於他心急想得回血鬼,一定会将办法对你说得十分详细,这是你知道血鬼降秘密的好机会。」 原振侠发出了两下乾笑声∶「好,请说明如何把血鬼送来送去!」 史奈的神情十分坦白∶「你根本不必把血鬼送来送去,你甚麽也不必做!」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,他已下定决心,不参与这件事。因为不但事情太危险,而且超出了他的知识和能力范围。他对降头术虽然有著极度的好奇,但是在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後,他绝不以为自己可以成为降头术天地中的一份子! 可是史奈却还在继续著∶「巴枯为了要使你顺利偷回血鬼,一定会对你施一种降头,他是知道我住的地方有著大量的虎头蜂的,他会用避蜂降。他一这样做,你身上的隐降就立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。而你只是使蜜蜂以後不能接近你,甚麽害处也没有。你当然在离开他之後,可以根本不必再依他的吩咐去做,因为我们的目的已达成了!」 原振侠「哼」地一声∶「然後,让一个降头师天涯海角追踪来报仇!」 史奈摇头道∶「他不会,因为他吃过一次亏之後,不知道你身上还有甚麽隐降,所以不敢向你下手,只好自认吃亏!」 史奈的安排,听来是天衣无缝的,原振侠看来也不必冒甚麽大险。可是原振侠还是摇著头∶「我无法答应,因为我对降头术太一无所知了!」 王子陡然哑著声道∶「你要多少金钱报酬,你只管说好了!」 原振侠对王子的这种态度,大为生气,他立时冷冷地道∶「好,一百亿美金,你拿得出来吗?你给了我,我可以捐一半给你去训练新军!」 王子的脸色,在刹那之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。可能他一生之中,未曾受过任何人这样的抢白。 而就在这时,原振侠听到了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,自那竹织的头罩之後传了出来。那自然是水灵的声音,说不出的柔和动人∶「请不要这样说他¨¨¨他实在是¨¨¨心里太焦急了!」 一听到了水灵这样说,原振侠自然而然,连半秒钟都没有考虑,就道∶「是,对不起,我是不应该这样说的!」 他在话出了口之後,才惊异於自己何以想都不想,就这样说了。 但是他随即知道,就算自己想了,也会这样说的。并不是水灵的声音,或她的话有著甚麽不可抗拒的力量,而是像原振侠这样性格的人,无法拒绝一个这样动听的声音的要求。 水灵接著道∶「谢谢你,我也不敢要求你甚麽,真的没有办法了,我会和他一起去死。而且,我不会让他忍受毒降发作之後的痛苦,我会先把他刺死¨¨¨」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,她白玉一般美丽的手,在王子的心脏部位轻轻地抚摸著。然後,她又把手抚摸到了自己的心脏部位,续道∶「等他死了之後,我立刻也死¨¨¨不会多等一秒钟。」 她的语声,听来仍然是那麽平和,可是正因为如此,也可以使人感到平和後面,隐藏著的那股深切无比的悲哀。侠义心肠的原振侠,不禁听得全身发热,他立时向史奈直视过去。 史奈像是可以看透他的心思一样,一和他的目光接触,就做了一个相当古怪的手势──右手伸出中指向天,左手放在胸口,拇指抵住了心口,小指和无名指都翘了起来。然後以庄严无比的声音道∶「刚才我所说的有一字虚言,叫我被血鬼吸乾全身鲜血而亡!」 原振侠在以前,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手势。此际自然可以猜想得到,那是一种十分隆重的起誓形式,说不定也有著降头术的作用在内。 在史奈的话说完之後,屋子中是一片静寂。原振侠把史奈刚才的话,从头到尾想了一遍,觉得如果他所言是实的话,自己所冒的险,并不如一开始想像之甚。自然,他心中仍然十分恐惧,但那多半是由於他对降头术太无知的缘故。 他首先打破了沉默∶「我可以答应,但是我也有两个条件!」 王子不敢多出声,神情十分紧张,紧拥著水灵。水灵柔顺地偎著他,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孔,但是也可以听得到,她由於紧张而发出来的细细的喘息声。 史奈的神情倒相当镇定∶「请说。」 原振侠道∶「以後,我对降头术如果有任何疑问,史奈大师要负责解答。」 史奈一口答应∶「理所当然,第二呢?」 原振侠向水灵望去,这时,水灵的身子因为过度紧张,而微微发起抖来。 原振侠道∶「纯粹是由於好奇,水灵姑娘要答应我一件事,一件极小的小事。」 水灵也立时道∶「为了他,我甚麽事都可以答应。」 原振侠点头∶「好,等事情成功了再说!」 水灵长长吁了一口气,没有再说甚麽,她轻轻一拉王子,两人相拥相依著走了出去。他们出去之後,史奈才道∶「如果你想看一看水灵的脸,以满足好奇的话,我劝你不必了。」 原振侠想到的正是这一点,虽然史奈这样讲,他还是道∶「如果水灵自己不反对的话¨¨¨」 史奈没有再说甚麽,只是十分苦涩地笑了一下。原振侠心中在想∶在抚摸的感觉之下,一点也不感到脸上有甚麽变形,那怎麽会给人以视觉上的极度恐怖之感呢?他做了好几个设想,都没有结果。 史奈在沉默了一会之後,道∶「现在开始,要安排你离去。来的时候,自天而降,比较简单,走的时候,你要经过三天山路的跋涉,我会送你到边境。现在,请你别太紧张,我要¨¨¨」 他讲到这里,顿了一顿,望定了原振侠。虽然他没有讲完,可是原振侠已经紧张得全身的肌肉都有点僵硬了!他自然知道史奈要做甚麽,史奈要施术,在他身上落天堂花的毒降了! 这无论如何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,虽然史奈已经详细说明,他落的是隐降,他只不过是一个媒介体,可是原振侠依然有毛骨悚然之感。他勉力挣扎著,才说了一句∶「你不能¨¨¨在我不知不觉中施术吗?」 史奈正色道∶「自然可以,但是一切对你全然无害,光明正大,反而更可以消除你心中的疑虑,暗中进行,你精神会受威胁!」 原振侠苦笑∶「说得也有道理!」 他屏住了气息,望定了史奈,只见史奈一翻手,手势轻巧灵妙得像是个职业魔术师一样。在他一翻手之际,他右手中指的指尖上,出现了一苹十分小,但通体碧绿的蜘蛛。他一弹手指,那苹小蜘蛛轻飘飘地向著原振侠「飞」了过来。 那时,原振侠正笑著,小蜘蛛「飞」了过来,落在他的膝头之上。由於蜘蛛是如此之小,若不是他一直凝视著,根本就不可能觉察。他穿著长裤,蜘蛛落下来,一点感觉也没有。 史奈接下来的动作相当快,像是不经意地伸手在那蜘蛛身上按了一下。等他再提起手来时,蜘蛛已经不见了。原振侠大是骇然∶「那¨¨¨蜘蛛¨¨¨隐进了¨¨¨我的体内?它¨¨¨它¨¨¨」 史奈吸了一口气,有点答非所问∶「隐降的手续完成了。这是我炼制过的天堂花毒降,如果不先施隐降,毒降一入体,你就会死亡了!」 他说著,摊开手掌,掌心有一小撮黑色的粉末,黑得惊人。虽然只有一小撮,可是自有一种令人心神皆震的恐惧感。 史奈沉声道∶「和我握手!」 原振侠不由自主,吞了一口口水,先在衣服上抹了抹手汗,才和史奈握手。当他和史奈握手之际,一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,当两人的双手分开之後,那一小撮黑色的粉末已经消失了。 原振侠感叹∶「太神奇了!」 史奈道∶「是,神奇到了在假设的道理上,也解释不通的地步!我们这就走吧!」 史奈和原振侠,在走过了三天的偏僻山路之後,进入了邻国的国境。然後,到了邻国的首都。 在有了那样诡异的经历之後,再回到文明世界,真有恍如隔世之感。 这一带的国度都属於降头盛行的地区。根据安排,原振侠要在邻国的首都等上三天,在这三天之中,原振侠联络了一些熟人,和他们讨论有关降头的一切。可是他发现,在和真正的降头师打过交道之後,他在降头术上所知之多,已经超过了那些凭空研究降头的人不知多少倍了。 第四天,原振侠到了泰宁储君国家的首都。然後,在一家豪华酒店的顶楼套房之中,会见储君──那是储君由於要过花天酒地的生活,而常住之处。在那里,他把史奈早已交给他的一叠文件交给储君,说著早已安排好了的对话。 这些对话,自然会立即通过装置在房间中的窃听设备,传到亲王手下的监视人员耳中。如果有重要的消息,亲王也会立刻知道。 储君十分会演戏,他把文件抛回给原振侠,十分不耐烦地道∶「我对这种事,一点兴趣也没有!听说那位黄将军是十分出色的美女,哈,那倒是有趣的事!」 原振侠分析著∶「可是,文件显示,有一个重大的有关贵国的阴谋正在进行¨¨¨」 王子打断了原振侠的话∶「有关国家大事,都旺亲王会处理,我看你还是去见亲王,我可以安排!」 原振侠悻然道∶「好,你连看一看这些文件的兴趣也没有,那我就把它们带走了。我还可以获得更多的文件,当然,亲王是会有兴趣的!」 原振侠和王子的「戏」演得相当成功,在原振侠离去之後的十分钟,他们两人的谈话录音,已在都旺亲王面前播放出来。 都旺亲王是军事强人,所以十分喜欢穿著军服,他有著高大壮硕的身形,一副十分威武的外表。他统治的国家,虽然不是军事强国,但是在亚洲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。亲王也深知军事治国之道,一定要有十分完善的情报工作网,所以由他直接领导的军队情报局,规模也相当可观。 原振侠和王子对话之中,提及的一些事、人名、国名和重大的阴谋,亲王也曾隐约听到过一些,可是却一点也抓不到证据。这一段对话,对他来说,自然具有极大的吸引力。 而就在这时,储君的电话也来了,亲王在知道正是储君打来的电话之後,示意接听。电话接了进来,储君的声音一点也不正经∶「有一个人,自称有一批颠覆政权的文件,你有没有兴趣见见这个人?」 都旺亲王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,但由於史奈的安排实在无懈可击,所以他一上来,就已经跌进了安排妥当的陷阱之中。 不过他还是十分小心∶「那个人是甚麽身分?」 王子哈哈笑著∶「一个医生,一个月前,我去检查身体的时候认识的¨¨¨」 亲王打断了他的话头∶「对了,你为甚麽要出国去检查身体?是不是有甚麽不妥?」 王子和亲王通电话之际,史奈当然也在旁边,两人互望了一眼,心中都在想∶亲王如果真的不知道王子为甚麽去检查身体,那麽,巴枯的行动,就完全是个人的行动,不是亲王授意的。 他们都希望是这样,因为只是巴枯个人的行动,他们的计画就更容易顺利实现。巴枯最大的对付目标始终是史奈,那还是降头师之间的斗法,王子不过是做了斗法的工具而已! 那麽,巴枯自然极欲得回他蓄养的,而被史奈禁锢著的血鬼,这正是他们计画的最重要部分──要诱对方入彀,必须知道对方想要甚麽! 王子和史奈都有著相当兴奋的神情──这种神情,亲王自然是看不见的,亲王只是听到王子的声音∶「说起来真是¨¨¨常常有点力不从心,你知道,这是最煞风景的事¨¨¨」 王子的声音之中,甚至还有著几分忸怩的成分在内。亲王哈哈大笑了起来∶「年纪那麽轻,就已经有这个毛病了,真应该快点去医治才行!」 亲王又问了一些问题,然後十分愉快地放下电话,向站在他面前,一直维持著立正姿态的情报官员说∶「给我一份原振侠医生的资料,尤其著重於他和卡尔斯将军的关系!」 情报人员的工作十分出色,半小时之後,详细的有关原振侠的资料,已经放在亲王巨大的办公桌上。而这时,原振侠也已经在办公室外的一间房间之中,等候亲王的接见了。 当原振侠由两个军官带著,走进亲王的办公室之际,原振侠的心中,也不免有点紧张。这是他从来也未曾做过的事──在一桩阴谋之中,担当一个如此重要的角色。 亲王见到原振侠,立刻用十分客气的语调说∶「原医生,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,你有许多奇异的经历!」 原振侠微笑∶「只不过是一个生性好奇者的普通经历。」他立时把一叠文件放在办公桌上∶「这些文件上,虽然没有人名、地名,但是我认为,文件上要对付的国家,正是贵国。我还有更多有关这个阴谋的绝密文件,可以提供给亲王。」 亲王先不看那些文件,只是伸出他粗大的手掌,按在那些文件之上,直视著原振侠∶「你想得回些甚麽?」 这也是意料中的问题,原振侠立时笑了一下∶「我想通过亲王的介绍,跟随巴枯大师认识降头术。这个神奇的玄学领域,是人类知识的处女地,我想进入这个领域。」 亲王对原振侠的这个条件,显然感到意外。他用十分威严的神情望定了原振侠∶「降头术是我们生活中极其隐秘的一部分,你是怎麽知道巴枯大师的?又怎麽知道我和他有联系?」 原振侠心中暗暗吃惊,亲王竟会有这样的追问,那不在他的预料之中。但是他表面上看来,十分镇定,淡然笑著∶「既然我有过不少奇异的经历,那麽所知的,自然也比一般人多一些。」 亲王没有再问下去,只是看来有点老奸巨猾地笑著∶「听说,那位女将军是你的好朋友,你这样做,不怕她对付你吗?」 原振侠扬了扬眉∶「除非你向外宣布,资料是由我这里来的。还有,我相信不论甚麽计画或行动,若是和狂人卡尔斯有关的,对人类来说,都是坏事而不是好事。只要有破坏它的可能,我都会不遗馀力!」 最後的几句话,倒是出自原振侠的肺腑之言。亲王不住点头∶「好,你回到你的酒店去,等候通知。有甚麽需要,可以和我手下联络。」 原振侠行礼而退,退出了那幢外表看来并不起眼的建筑物,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他知道,刚才的应对,稍有差错,那麽他可能永远在地球上消失!当然,他也知道自己还不是安全的,亲王还会对他展开周密的调查。而更大的难关,是他还要面对巴枯──一个有著鬼神莫测之能的降头大师! 在酒店中,原振侠足足等了三天。那是十分难耐的三天,原振侠几乎要认为所有的计画完全失败了,他也不敢和王子联络。 一直到了第三天,接近午夜时分,他才接到了电话,叫他立刻到酒店的大厅去。他到了大厅,两个穿便服的男子走近他,只讲了一句话∶「请跟我们来,巴枯大师要接见你。」 原振侠抑制著心跳,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来,连连道∶「啊,真好!真好!」然後,他又压低了声音∶「两位是巴枯大师的甚麽人?两位也是降头师?」 那两个人面目阴森,并没有回答原振侠的问题,只是一左一右地把原振侠夹在中间,向外走去。出了酒店,登上一辆豪华的大轿车,原振侠仍然夹在两人之间。车厢的後排和前面之间,有著一道间隔,坐在後排,是无法看到车外的情形的。 当车子开动之後,原振侠试图欠身去拨开车窗上的帘子,看看外面的情形。可是他身子才一动,在他身边的一个人便按住了他的肩头,冷冷地道∶「请不要乱动。」 原振侠掩饰著心中的不快,反而故作轻松地道∶「如果你是降头师的话,是不是刚才在我肩头上按一下,就已经可以乘机落了降头?」 那人闷哼一声,神情极其难看。另一个道∶「原医生,为了你自己著想,在我们的国度里,最好别拿降头术作为幽默谈话的题材。」 原振侠吓了一跳(真正地吓了一跳),忙道∶「是!是!我明白!」 那两个人不再说甚麽,原振侠也不敢说甚麽,心中七上八下。 这时,他倒并不後悔自己答应了来淌这个混水,而是感到了应付亲王容易,要应付巴枯大师,难度远在自己想像之上!别说巴枯了,眼前这两个面目阴森的人,自己坐在他们中间,就有遍体生寒的感觉,说不出的不自在! 车子的速度相当高,行车大约四十分钟左右,估计早已离开了市区才停了下来。车门打开,原振侠看到车子停在一个大花园内,一幢极其巍峨的大洋房之前。那麽大的一幢房子,竟然没有灯光,一点灯光也没有,所以看起来怪异莫名。 那两个人这时变成一前一後,夹住了原振侠,推开门向内走去。屋中更是漆黑一片,原振侠跟著前面那人走著,只能凭感觉,是走在厚厚的地毯上。走出了几十步,听到了开门的声音,前面那人的声音,在浓黑中听来更令人不适∶「小心,楼梯!」 虽然那人提醒在前,可是原振侠一脚跨出,还是几乎跌了一跤。因为他没想到,那是向下的楼梯,而不是向上的楼梯。至少下了三十级楼梯,原振侠估计自己,在一个相当深的地窖之中了。 原振侠曾设想过和巴枯会面的情形,但是无论他如何设想,都想不到会在漆黑一片的一个地窖之中! 楼梯走完,两个人中的一个道∶「在你面前有一张椅子,请坐!」 原振侠用双手摸索著,摸到了椅背,他坐了下来,忍不住问了一句∶「巴枯大师习惯在黑暗中见客人?」 那两个人并没有回答,原振侠听到的是一阵脚步声。显然是那两个人,又循著楼梯走了上去,接著,便是门被关上的声音。 原振侠对於处身於一片浓黑之中,倒不是没有经验的。在《鬼界》中,他曾在一片浓黑的山腹之中,和受困於地球磁力的一群可怜的外星人在一起。在《精怪》中,他在黑暗的大屋中,四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和青蛙结合的怪物。这些经历都够可怖的了,然而,现在,当他处在一片浓黑之中时,却格外心悸。因为他是一个阴谋的重要组成部分,他身上有隐降,隐降要对付的人,恰恰又是降头大师巴枯! 他的气息在不由自主之间,变得有点急促。也就在这时,黑暗之中,突然响起了一个又老又乾涩的声音∶「在黑暗中看人,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!」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,这时,他自然不会去争论那句话有著逻辑上的语病。他的声音听来有点发颤∶「是¨¨¨巴枯大师?」 那苍老的声音道∶「是,你是史奈派来的?」 在那一刹那间,原振侠心头所受的震动,实在是无可言喻。因为他绝料不到,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和巴枯相会,更料不到巴枯一开口,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! 他还要假设,这时他虽然甚麽也看不到,但同在浓黑之中的巴枯,是一定有办法可以看到他的,所以他不能露出半丝惊骇的神色来! 他只停了极短的时间(这是对一个不明白的问题的正常反应),就反问∶「史奈?史奈是谁?」 那苍老的声音,听来如同一阵阵阴风∶「你认识储君,会不知道史奈是谁?」 原振侠在黑暗之中摊了摊手∶「不知道。我不喜欢在黑暗中交谈,我并不是来求甚麽,而是给了亲王极有价值的情报,来交换有关降头术的知识的。请你弄点亮光出来,当然你也可以拒绝,但不必故弄玄虚,使我处在如此不愉快的境地之中!」 他一口气说完,心中已经镇定了很多。 在黑暗之中,传来了巴枯的三下冷笑声。紧接著,便是一团昏黄色的光芒,在他面前亮起。原振侠立时看清,那是一个其大无比的地窖,整个地窖中,几乎空无一物。 除了他所坐的那张椅子之外,只有在他前面,约十多公尺处,另有一张椅子在。椅子上坐著一个穿著灰白长袍的老人,那老人瘦得可怕,脸色也是灰白色的,一双深陷的眼睛,射出一种幽森森的慑人光芒。 那一团昏黄色的亮光,发自一支蜡烛,就放在老人的身边。老人这时,正微微扬起右手,手指又瘦又长,手背上满是皱纹,看起来诡异之极。 原振侠连忙站了起来,他知道在刚才那一刹那间,巴枯如果要向他下手的话,至少已可以向他下十七、八种降头了!在如今的情形下,只好相信降头师,尤其是有地位的降头师,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向人施降头术这种说法了。他站了起来,十分恭敬地行礼∶「巴枯大师!」 巴枯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凝视著原振侠,原振侠只好心中暗暗祈祷∶史奈的降头术要高明一点,别让巴枯那一双鬼眼,看穿了自己身上有隐降存在! 在被巴枯注视著的时候,原振侠的感觉,就像是有千百条奇形怪状的毒虫,在他身上到处乱爬一样,难受之极。 过了好一会,巴枯才用他那乾涩的声音道∶「王子在你的医院中,做过身体检查?」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∶「是,他患的是一种极度的神经衰弱症,怀疑自己会活不长久!」 巴枯声音更难听∶「他没有说甚麽原因?」 原振侠摊开手∶「根本没有原因!」 巴枯发出了几下冷笑∶「他没有向你提及,他可能中了降头?」 原振侠回答得十分小心∶「没有,向我提也没有用,因为我根本不懂甚麽是降头。也正由於这一点,所以我想向大师学习一点有关降头的常识!」 巴枯闷哼了一声∶「亲王答允你可以见我,并不等於我会传授你有关降头的知识,你必须明白这一点!」 原振侠忙道∶「是!是!」 他这时的回答,真是由衷的,自从和巴枯见面後,那种不舒服感,真是难以形容。那使他怀疑,自己是不是能够再在这种情形下,维持精神不致崩溃。这时,如果巴枯将他赶走,他虽然无法完成任务,但也会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之感! 而且,原振侠也感到,自己要完成任务,绝不是容易的事。直到如今为止,巴枯对於那个被禁锢了的血鬼,一点表示也没有,史奈的预计,不一定准确。更使得原振侠心中不安的,是在见到了巴枯之後,他感到关於巴枯,史奈并不曾向他作详细的介绍,可能史奈为了利用他,还隐瞒了甚麽! 而在降头术的世界之中,他是完全不设防的,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。这不能不使他在加倍小心之馀,仍然有不寒而栗之感! 巴枯缓缓地站了起来∶「老实说,降头术的一切,实在太复杂了。而且,有许多──几乎是全部,根本没有道理可讲,是所谓现代科学的范围以外的。我不认为你能学到甚麽!」 原振侠十分诚恳地道∶「是,大师,我事先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。我是想,大师是不是能教我几种最简单的降头术?」 巴枯翻了翻他那双阴森的眼睛,然後向一堵墙走去。地窖除了四面墙,全是由一块一块的石板铺成之外,便看来空无一物。但巴枯来到墙前之後,伸手一推,将一块石板揭了开来。 在石板後面,原来是一个隐藏著的、有著许多小格的柜子,每一个格子中,都放著些式样不同的瓶子或盒子。那些瓶子和盒子不会比拳头大,单是那块石板之後,就有三、四十个之多。 巴枯顺手拿起了其中一苹用竹根制成的小瓶子来,那竹根瓶看来历史悠久,已经成了赭红色。他取了在手,转过身来,向原振侠招了招手。 原振侠的头皮有点发麻,因为他感到巴枯的一双眼睛,简直可以看穿一切──他心中的秘密,所说的谎话,根本巴枯是全都洞察的! 他大著胆子向前走来,来到了巴枯的面前。巴枯满是皱纹的脸上,忽然现出了一丝十分诡异的笑容来。这种笑容,更使得原振侠遍体生寒,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。 可是原振侠这时的害怕,比起巴枯随即讲了的几句话,他听了之後的反应来,简直不算甚麽。巴枯接下来所讲的那几句话,使得他整个人,都像是跌进了冰窖之中一样! 巴枯的声音十分低沉∶「唉,那麽多年了,史奈的功夫并没有甚麽大进展。他在你身上下了隐降,别人看不出,我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!」 原振侠虽然早已隐隐感到,自己心中的秘密,对方可能早已知道了。但感觉是一回事,陡然之间,被人当面揭穿又是一回事! 原振侠一生之中,有过不少惊险绝伦的经历,可是从来也未曾像现在这样狼狈和尴尬过,而且,在极度的狼狈之中,他也有极度的惊惧。一时之间,他只像泥塑木雕一样地站著,张大了口,冷汗自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中沁出来,很快地在他的背脊上流著,也自他的额上淌了下来。 巴枯在讲完了那几句话之後,仍然只是冷冷地望著他,一句话也不说。 原振侠足足僵硬了好几分钟,勉力地镇定了心神,感到这种尴尬场面,非得由自己来打破不可。所以尽管他的喉头发热,他还是勉力道∶「大师真是好眼力,不错!我见过史奈大师──刚才我欺骗了你。史奈大师说为了保护我,才在我身上下了隐降的!」 巴枯连声冷笑∶「当然不是为了保护你,是想藉你来害我。可是他也太没出息了,怎麽会以为我,会无缘无故向你施术下降头呢?」 原振侠苦笑∶「或者,他¨¨¨另有企图?」 巴枯来回走了几步。在他来回走动之际,他身上那灰白色的长袍,带动了烛火,烛光明灭,以致他整个人看起来,就如同幽灵一样。 原振侠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,但这时,他也不禁在心中叫著∶「快让我离开!离开这诡异莫测的降头术世界,让我回到正常的世界中去!」 巴枯倏然站定,转过身来。原振侠吞了一口口水∶「我身上有隐降!你是不会对我不利的,是不是?」 巴枯冷笑了几声∶「你不懂,没有话说,史奈明明是懂的,却还要拿这种话来骗你。虽然你身上有隐降,但不论多麽厉害,我只要随便找一个人替代,隐降就转移不到我的身上了,我何必一定要自己直接向你下手呢?」 原振侠这时,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依附的昆虫一样,他感到自己一直在跌进一个深渊之中! 这道理其实十分简单,可是在史奈对他讲的时候,由於史奈的计画十分周详,讲得又头头是道,原振侠对於降头术又不是懂得太多,再加上他的侠义性格,容易冲动,所以终於答应了下来。 现在再一回想,真是愚不可及。而且,史奈的话中,又不是没有漏洞,偏偏他自己听不出,直到这时,才想了起来! 史奈曾说及过,作为一个隐降的媒介体,在隐降转移了之後,额上和太阳穴的部位会现出一条红丝来。就算一切照史奈的计画进行,巴枯也立即可以知道,自己身上的隐降,已转移到了他的身上!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喘著气,饶是他有应付各种恶劣处境的本事,可是此际,除了喘气之外,他一点办法也没有。而巴枯在这时,伸出鸟爪一般的手,在原振侠的肩头上,轻拍了两下。 那两下,拍得十分轻,可是却使得原振侠像是傻瓜一样,直跳了起来。 巴枯道∶「你上当了!不过史奈派你来还是对的,因为我和他之间,有一些事始终要解决的!」 原振侠声音苦涩∶「我会¨¨¨成为你们两大降头师斗法的¨¨¨工具?」 巴枯停了一停∶「不,你可以成为两大降头师停止斗法的媒介。」 原振侠怔了一怔,一时之间,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。不过巴枯的口气并不太凶恶,这倒又叫他镇定不少。巴枯又道∶「对於史奈和王子之间的事,你知道了多少?请告诉我!」 在这样的情形下,原振侠别说撒谎的勇气,连说谎的技巧都完全消失了。他据实地答∶「很多,几乎全知道了!」 巴枯直视著他,原振侠苦笑了一下,把他所知的,择要地说了出来。巴枯听了,一点也没有惊异之感,道∶「这是意料之中的事,史奈是知道我一见到你,就知道你身上有隐降。他下的隐降,的确是天堂花的毒降,可是他更知道我不会中计!」 原振侠又惊又怒∶「他¨¨¨为甚麽要这样害我?」 巴枯却摇头∶「他不是害你,那正是他计画中的一部分,只不过没有告诉你而已。我想,他是怕先告诉了你,你就不会答应来见我。」 原振侠感到自己在两大降头师间,简直就像是婴儿一样。 巴枯又道∶「史奈很清楚我的目的是甚麽,我也很清楚他的目的是甚麽──我要得回血鬼,他要解救王子。他要你来,多半是除了你之外,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。他并没有害你之心,只是在某些细节上骗了你。」 原振侠听巴枯的语调愈来愈温和,他抹了抹汗,又镇定了许多。 巴枯又来回走了几步∶「我对你说的话,你回去转告史奈,要听清楚,一个字也不能记错。」 原振侠小心道∶「我会记住。」 巴枯站定了身子∶「这个月的月圆之夜,恰好是在子时过後,他放血鬼,我会在这里施术收回来。」 他讲得十分缓慢,原振侠在他讲完了之後,立时重复了一遍。 然後,巴枯才把手中那苹竹根瓶交给了原振侠∶「消解王子所中毒降的解药在这里。如果他不先放血鬼,就给王子服食解药,那解药非但没有效,而且还会令王子立时毒发身亡。」 原振侠又重复讲了一遍,然後口唇掀动著,想问甚麽而没有问出来。 巴枯道∶「你是想知道,为甚麽时间和动作,会对解药的作用产生影响?」 原振侠点了点头,巴枯道∶「史奈是一定知道的,在解药之中,我混进了两种毒药。一种毒药会在月圆之夜,子时过後丧失毒性;另一种,则在血鬼解脱禁锢之後失效。如果史奈不照我的安排去做,王子不能有生存的希望。」 原振侠知道事关重大,所以又重复了一遍。巴枯道∶「好了!我们的会面到此为止了!」 原振侠听得巴枯这样说,有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。他忍不住问∶「史奈是早知道我见了你之後,事态会这样发展的?」 巴枯道∶「我想是!」 原振侠苦笑∶「其实他对我照实说,也没有关系,为甚麽他不照实说?」 巴枯翻著眼∶「他照实说了,你会相信事情那麽容易解决?我会那麽好对付?」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,巴枯的分析也很有道理,但是他真正迷惑了,根本无法判断一切事态。史奈讲的话是真的呢?还是巴枯讲的话是真的呢?他们全是顶尖儿的降头师,原振侠不但肯定他们不是普通人,甚至有他们是不是人的怀疑。 巴枯在原振侠来到地窖的门口时,熄了烛火。原振侠推开门,才走出了一步,那两人就又陪著他,离开了那幢洋房,上了车子。 一回到了酒店,原振侠立时和储君联络,并且十分严厉地要求和史奈见面。储君犹豫了一下,答应了下来。三十分钟後,原振侠已走进了储君所住的酒店顶楼豪华的套房中。 一进房间,原振侠就看到头上裹著面幕的水灵,像一苹小猫一样伏在王子的膝上,王子的手在她乌光闪闪的柔发上,轻轻地抚摸著。而史奈大师,则坐在另一张沙发上。 原振侠是充满了怒意走进来的。当他看到了王子和水灵亲密的神态时,他略怔了一怔,心想自己不论如何受利用都好,至少为这对恋人做了一件好事。这样一想,气也消了不少,但是他在向史奈望去之际,眼光依然是充满责备的。 史奈忙站了起来∶「原医生,的确只有通过你交出文件,才能使亲王相信,使你见到巴枯!」 原振侠「哼」地一声∶「第一,你所谓计画,是一片胡言。第二,你为甚麽不直接和巴枯联络,而要利用我?」 史奈从容不迫∶「第一,我的计画只不过向你隐瞒了一小部分,事实上,我肯定你绝不会遇害的。第二,我和巴枯之间的恩仇太深,无法直接联络。原医生,巴枯可是愿意和解?」 原振侠取出那苹竹根瓶来。本来,他是想把竹根瓶向史奈直抛过去的,可是想了一想,用听来十分疲倦的声音,将巴枯的话复述了一遍,然後放下了竹根瓶∶「请你把下在我身上的隐降收回去!」 史奈收起了竹根瓶,十分讶异∶「为甚麽?隐降在你身上,不会有半分害处,可是却能使你得到极大的保护!」 原振侠态度十分坚决∶「不,请你收回去,我不想再和降头术世界有任何联系。我承认自己无知,降头术世界不是属於人间的,那是巫术和鬼灵的世界!」 史奈没有再说甚麽,只是点了点头,示意原振侠双手摊开。他走了过来,双掌用力拍在原振侠的掌心上,轻轻按了一下,又提起来。原振侠看到,在史奈的双掌掌心之中,各有漆黑色、指甲大小的一点,但似乎在一闪之间,就消失不见了。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。王子轻轻推开水灵,站了起来,十分诚恳地道∶「谢谢你,真的,非常谢谢你。虽然,日後我空有国君的地位,而实际上无权无势,可是我会记得你,一直感谢你。而且,只要有水灵在我的身边,虽然我是一个废人,也永无遗憾。」 原振侠一怔∶「掌握不到军事实权,也不一定就是废人,你可以当一个很快乐的国君。」 王子口唇掀动了一下,欲言又止。 史奈叹了一声∶「为了水灵¨¨¨王子唯恐他总有一次,会不小心看到水灵的脸,所以他已经下定决心,在解除了毒降之後,由我施术,使他变成瞎子,那样¨¨¨」 王子用十分平静的声音接了下去∶「那样,水灵在我的心中,就永远是那麽美丽、那麽动人!」 当他在这样讲的时候,水灵伏在他的背上,发出激动莫名的声音来。 原振侠也不禁呆了半晌,王子这样的决定,真是太动人了。这也令原振侠的好奇心再度被挑起,他用激动的声音道∶「或者先让我看看水灵现在的面貌,或许可以有别的方法¨¨¨」 王子的喉间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声音,他立时走进了里间,把门用力关上。而水灵则盈盈来到原振侠的面前,用她春葱一般的手指,揭起了面幕。 原振侠一直在想,如果抚摸上去,一点不觉得变形的话,那麽,「鬼脸」一定也可怕不到哪里去。所以当水灵揭起面幕之际,他心情并不如何紧张。 可是,当水灵揭开面幕,原振侠一看清了水灵的脸容之後,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尖叫声,身子连连後退,撞翻了一张茶几,又倒撞在墙上,双手掩住了眼,足足抖了三分钟之久! (各位亲爱的读友,水灵的脸容究竟可怕到甚麽程度,由於她曾是那麽美丽可人,所以还是决定不加描述。各位读友可以凭自己的想像力去设想,但保证想像不到会如此可怖。不过可以告慰的是,如果王子变成了瞎子,根本再也看不见的话,在他心目中的水灵,一定始终仍然是那麽美好的。) 在原振侠几乎昏过去的震荡之中,他听得史奈在道∶「我早已说过,这个好奇心¨¨¨还是不要满足的好!」 在原振侠回家之後的一星期,他接到了黄绢充满了怒意的一通电话∶「泰宁储君是怎麽一回事?他忽然成了瞎子,成了废人!他有甚麽病?」 原振侠叹了一声∶「脑部有时有一种小到不可测的血瘤,根本检查不出,但是会忽然发作。如果恰好影响到视觉神经,那就会盲了。」 黄绢「哼」地一声∶「不是中了降头?」 原振侠的声音十分低沉∶「降头?我不知道降头是甚麽。世人对降头术所知太少了,那是自成一个世界中的事情!」 (完)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hu99.Com)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,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,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,如果喜欢,请支持正版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